就在他离开后不到三息,一声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嘶鸣从巢穴深处爆发。
整个废墟剧烈震动,洞口猛地炸开,一个庞大无比的、由无数阴影触手构成的扭曲形体,从中冲出。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团不断翻滚、增殖的黑暗,中心部位有一颗巨大的、燃烧着暗红火焰的独眼,充满了疯狂的食欲。
它散发出的气息,赫然达到了厉鬼巅峰,甚至隐隐触及鬼将边缘。
这阴影母巢感知到了程凡离去的气息,发出愤怒的咆哮,无数阴影触手如同猎食的巨蟒,向着程凡离去的方向疯狂追去,所过之处,建筑废墟被轻易夷平,地面留下腐蚀的痕迹。
程凡头也不回,将灵能灌注双腿,速度再增。
他必须尽快返回相对安全的区域,借助城隍庙的规则震慑这疯狂的母巢。
然而,就在他奔出西门破败区域,即将踏入稍微繁华一些的街道时,一股若有若无的窥视感,再次从某个隐蔽的角落传来。
这感觉……与之前被猎杀者追踪时类似,但又有些不同,更加隐晦,更加……高高在上。
程凡心中猛地一沉,停下脚步,霍然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窥视感传来的方向——那是远处一栋高耸的、废弃钟楼的顶端。
就在他目光抵达的瞬间,那窥视感突兀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钟楼顶端空无一物,只有惨绿的月光静静地洒落。
是巡夜司的其他人?还是…那位赵判官亲自来了?亦或是…别的什么存在?
程凡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左臂的漆黑能量不安地流转着。
刚刚经历一场恶战,又被迫远遁,此刻再被这神秘的窥视盯上,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永夜鬼城,当真是龙潭虎穴,步步杀机。
他看了一眼手中那枚记录着母巢关键信息的玉符,又感受了一下左臂内封存的那簇魂火。
情报已经到手,或许可以借此与巡游司,乃至城隍庙的其他势力进行一些交易?比如,换取那所谓的隐匿符的信息?或者,利用巡游司与巡夜司的不和?
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成形。
但他首先,得能安全返回往生客栈,并且确保自己不会在下一刻就被新的猎杀者,或者那恐怖的阴影母巢追上。
他深吸一口冰寒阴森的空气,不再停留,身影迅速没入前方街道的阴影之中。
而在他身后遥远之处,阴影母巢那疯狂的咆哮声,以及建筑被摧毁的轰鸣声,依旧隐约可闻。
往生客栈,地字七号房。
程凡盘膝坐在硬板床上,周身气息内敛,他并未立刻去城隍庙提交任务,而是选择先返回这暂时的庇护所。
连续的战斗和奔逃,尤其是左臂频繁动用虚无之触吞噬魂能,让那股冰寒的湮灭之力再次变得有些躁动不安,需要时间平复与掌控。
更重要的,是他左臂内封存的那簇属于阴鸷男子的魂火。
这魂火蕴含着那名猎杀者生前的记忆碎片和部分修为精华,是一把危险的双刃剑。
直接吞噬,固然能快速提升左臂力量,但也极易被其中混乱的记忆和负面情绪污染心神,加速异化。
程凡需要的是其中的信息。
他深吸一口气,意识沉入左臂,那簇魂火在漆黑的虚无能量包裹下,如风中残烛般跳跃不定。
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的精神力,刺入魂火之中。
瞬间,无数混乱、阴暗的画面和情绪,冲击着他的意识。
阴鸷男子(名为赵奎)在巡夜司底层挣扎,阿谀奉承,踩着同僚向上爬……
他与赵判官(赵德明,竟与他同姓,似乎有些远亲关系)在阴暗角落接过那枚追踪符,听着对方冰冷的许诺。“取其臂,赐你巡夜使一职……”
赵判官那隐藏在官袍下的、偶尔流露出的对异力的贪婪与渴望……
一些零碎的、关于巡夜司与巡游司之间明争暗斗的画面,似乎涉及到某些资源的分配和权力的倾轧……
最后,是赵奎临死前那极致的恐惧与悔恨……
程凡强忍着意识层面的不适,过滤着这些无用的信息,寻找着有价值的部分。
终于,他捕捉到了一些关键碎片。
赵判官的弱点:赵德明虽实力强横,位居判官,但其根基似乎并非完全稳固。
他修炼的《玄阴噬魂诀》虽进展迅猛,但每逢朔月之夜(鬼城阴气最盛,绿月光芒最黯淡之时),其魂体便会出现片刻的滞涩与虚弱,需要依靠特殊药物或阵法维持。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之一。
巡夜司的隐秘:巡夜司并非铁板一块,内部也存在派系斗争。
赵德明属于激进派,主张扩张巡夜司权力,打压巡游司,甚至对城隍之位有些不该有的想法。
而司内还有以另一位刘判官为首的保守派,对赵德明的行为颇为不满。
追踪的局限:那种追踪符并非万能,其主要感应的是虚无之触主动爆发时的强烈波动。
如果程凡能完美收敛左臂气息,或者在动用力量时加以伪装、干扰,便能极大降低被锁定的概率。
赵奎记忆中提及,城隍庙的藏宝阁内,似乎有能辅助隐匿气息的宝物,但需要极高的贡献(阴德)才能兑换。
一个地名:葬魂谷。赵奎的记忆碎片中,这个地方反复出现,带着极深的恐惧。
似乎是赵判官私下进行某些危险实验或处理废弃物的地点,位于鬼城边缘,凶险异常。
程凡缓缓退出精神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消化这些记忆碎片并不轻松,他眼中寒光闪烁,将这些信息牢牢记住。
赵德明……朔月之夜……巡夜司内斗……葬魂谷……
这些信息,或许能成为他破局的关键。
他看了一眼窗外永恒的绿月,计算着时间,距离下一次朔月之夜,似乎不远了。
状态调整完毕,随意找了个布条将左臂遮住,程凡再次来到城隍庙外院。
执事处的老鬼依旧面无表情地接过记录玉符和程凡的巡字木牌。
当它的灵识探入玉符,读取到关于阴影母巢及其接近鬼将级实力的详细记录和能量印记时,那万年不变的死人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它抬头,深深看了程凡一眼,那空洞的眼眶里仿佛有幽光闪过。
“任务:丙字捌佰肆拾柒号,调查完成。评定:甲上。”老鬼干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赏格:阴钱贰拾缕。因情报关键,额外奖励下品阴德五道。”
它取出一个黑色的袋子递给程凡,里面是二十缕精纯的阴钱。
同时,它那干枯的手指在程凡的巡字木牌上一点,木牌上那个巡字闪过一道微光,似乎变得更清晰了,背后也多了一道浅浅的横纹。
“此乃阴德印记。积累足够,可兑换路引或其他赏赐。”老鬼解释道。“司丞大人要见你。”
司丞?巡游司的最高长官?
程凡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敢问司丞大人召见,所为何事?”
“你提交的情报关乎重大,司丞大人自有定夺,跟我来。”老鬼离开执事台,示意程凡跟上。
穿过外院嘈杂的人群,进入一道侧门,环境顿时肃静下来。
廊道幽深,两侧墙壁上描绘着巡游百鬼、缉拿凶戾的壁画,散发着森然而威严的气息。
来到一间布局简洁、却弥漫着强大气场的厅堂。
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暗红色官袍、面容清癯、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
他并未像活尸掌柜那般死气沉沉,反而给人一种深沉如海、正气凛然之感,但其身上散发的威压,远超程凡见过的任何存在,恐怕已是真正的鬼将级别。
这便是巡游司司丞?
在司丞下首,还坐着一位身穿青色官袍、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气息同样深厚,目光锐利如刀,在程凡进来时便牢牢锁定了他,尤其是他缠绕着布条的左臂。
“大人,影枭带到。”老鬼躬身禀报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司丞的目光落在程凡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程凡感觉灵魂深处的管理者标记都微微颤动了一下,左臂的虚无之力更是本能地想要躁动,却被他强行压下。
他微微躬身。“影枭,见过司丞大人。”
“免礼。”司丞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提交的关于阴影母巢的情报,很重要。此獠一旦成型,西门区域将生灵涂炭,甚至威胁内城稳定。你立了一功。”
“分内之事。”程凡不卑不亢。
司丞点了点头,对身旁的青袍男子道。“陆巡使,后续清剿事宜,由你全权负责,务必在朔月之夜前,将此隐患拔除。”
“属下领命!”青袍陆巡使起身抱拳,目光再次扫过程凡,带着一丝审视与探究。
司丞这才重新看向程凡,语气意味深长。“你很不错。初入鬼城,便能查明此等隐患,实力、胆识俱佳。我巡游司,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这块腰牌,你暂且拿着,可自由接取丙、丁两级任务,权限较之前更高一些。”
他一挥手,程凡手中的巡字木牌自动飞入他手中,只见他指尖光芒一闪,木牌背面的横纹旁,又多了一道细微的竖纹,材质似乎也更加温润了一些。
“多谢大人。”程凡接过腰牌,能感觉到其与巡游司的联系更加紧密了。
“嗯,下去吧。好好做事,巡游司不会亏待有功之臣。”司丞挥了挥手,似乎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程凡行礼告退,自始至终,那位陆巡使都冷眼旁观,没有说话,而刚走出厅堂没多久,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
“影枭,留步。”
程凡回头,正是那位陆巡使。
“陆巡使有何指教?”程凡停下脚步。
陆巡使走到他面前,冷峻的目光直视着他。“你很强,而且…很特殊。”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程凡的左臂。“司丞大人爱才,给你机会。但我希望你知道,巡游司不是藏污纳垢之地,更不是某些人满足私欲的工具。”
他话中有话,似乎意有所指。
程凡心中明了,对方可能察觉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某些风声。
他平静回应。“在下只为完成任务,获取路引离开,别无他求。”
“最好如此。”陆巡使语气稍缓。“朔月之夜将至,城内外都不会太平。你既已卷入某些是非,好自为之。若有困难,可来寻我——在合乎规矩的前提下。”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程凡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闪烁,这位陆巡使,似乎与赵判官不是一路人,甚至可能属于巡游司内的另一派系。
他的警告和有限的善意,或许能加以利用。
离开城隍庙,程凡没有立刻返回客栈。
他利用刚刚到手的阴钱,在内城一些相对正规的店铺里,购买了一些关于鬼城地理、势力分布以及各种鬼物、灵材的基础资料,又补充了几张效果普通的敛息符和防御符箓——虽然效果可能不大,但聊胜于无。
他还特意打听了一下葬魂谷的信息,得到的反馈无一例外,都是极度危险,乃鬼城禁地之一,充斥着空间裂缝、迷失魂煞以及各种未知的恐怖,寻常鬼将都不敢轻易深入。
赵判官将那里作为私密据点,果然所图非小。
随着时间推移,程凡能清晰地感觉到,鬼城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天空中那轮绿月的光芒,正在缓缓地黯淡下去。
阴气变得更加活跃、狂暴,街道上的行人数量锐减,许多建筑都紧闭门窗,加强了防护。
就连往生客栈,入夜后那诡异的敲门声也密集了许多,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朔月之夜,即将来临。
程凡坐在房中,擦拭着那把陪伴许久的霜牙,调整着自身状态。
左臂的虚无之力在阴气潮汐的影响下,似乎也更加活跃,那冰寒的脉动与窗外逐渐浓郁的黑暗产生了某种共鸣。
他脑海中梳理着已知的信息,司丞的赏识与陆巡使的警告;赵判官的弱点与朔月之期;葬魂谷的凶险与可能存在的秘密,以及……那始终萦绕在暗处、来自管理者或其它存在的窥视。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结束了,朔月之夜,必将有大事发生。
他必须在这场风暴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机会,破开这鬼城的死局。
而第一步,或许就在那月光彻底黯淡的那一刻。
他闭上眼,灵觉如同蛛网般散布在房间周围,静静等待着。
等待着黑夜最深沉的那一刻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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