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穿过林隙，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吹不散空气中那缕甜腥与腐朽混合的味道。
沈渔蹲在血迹旁，指尖的冰凉触感从青铜指环传来，让他因愤怒而躁动的气血稍稍平复。他闭上眼，《镇渊清秽本愿经》的基础法门在体内悄然运转，灵台一片冰冷澄澈。
那串非人的爪印，扭曲而怪异，边缘缭绕的淡薄鬼气，与之前乱葬岗那黄袍道人的尸傀同源，却更加精纯、阴冷。这不是寻常山野精怪，是被人驱使的邪物。
李老丈一个普通农户，为何会引来这种东西？
唯一的解释，是自己。
是自己身上残留的、与幽渊和黑剑相关的“晦气”，或者是那锦袍邪修不甘心的追踪，波及了这无辜的一老一少。
因果。
师父常说，清秽人沾因果最重。他本以为躲在这山村便能暂时避开，却没想到，这因果竟以这种方式，落在了救他性命的人身上。
他站起身，目光如刀，沿着那串指向黑山深处的爪印望去。林深似海，雾气氤氲，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不能等，更不能带着丫丫去冒险。
他迅速回到茅屋，丫丫还趴在门缝边张望。
“丫丫，”沈渔蹲下身，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爷爷在山里找到了一种很稀有的草药，需要我帮忙去挖，可能要晚点回来。你乖乖待在家里，把门栓好，谁来也别开，等我们回来，好吗？”
丫丫的大眼睛里瞬间涌上泪水，但她用力点了点头，带着哭腔：“嗯！沈渔哥哥，你和爷爷要快点回来！”
沈渔心中一酸，摸了摸她的头，转身进屋，将李老丈平时劈柴用的、最厚重的一把柴刀别在腰间。然后，他背起那柄以破布紧紧缠绕的黑剑。
推开柴门，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缩在门后的小小身影，毅然转身，踏入了暮色渐浓的山林。
脚步不再虚浮，虽然灵力依旧微弱，但半月调息打下的根基，让他的身形比寻常猎户更加敏捷、沉稳。他不再需要木棍，循着那断断续续的爪印和空气中几不可闻的鬼气，如同最老练的追踪者，向山脉深处疾行。
越往深处，林木愈发高大茂密，光线昏暗，四周寂静得可怕，连鸟兽虫鸣都消失了，只有他脚踩落叶的沙沙声。
那丝鬼气，越来越清晰。
终于，在翻过一道山脊后，前方传来一阵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咀嚼声，以及一种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喘。
沈渔伏低身体，拨开眼前浓密的灌木。
眼前是一小片林间空地。空地的中央，李老丈双目紧闭，脸色青黑，瘫倒在地，不知生死。他的身旁，围着三只形貌狰狞的怪物！
它们大致保持着人形，但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关节扭曲反转，指尖探出乌黑锋利的爪子。其中一只，正趴在地上，贪婪地舔舐着那摊血迹；另一只则用爪子不断扒拉着李老丈的身体，似乎在寻找什么；最后一只则警惕地四下张望，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两点幽绿的火苗。
不是尸傀，更像是……被某种邪法炼制过的“活尸”！气息比之前的尸傀更强，行动也似乎更具自主性。
没有看到操控者。
沈渔心念电转。必须速战速决，救下李老丈！
他深吸一口气，将腰间柴刀握在右手，左手则缓缓探向背后的黑剑剑柄。冰冷的死寂感瞬间涌入体内，让他精神一振，同时也引动了尚未痊愈的灵魂创伤，带来一阵隐痛。
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强行催动界域之力，那会要了他的命。他需要更精准，更节省力量的方式。
就在他准备暴起发难的瞬间——
“嗤嗤嗤……”
一阵诡异的、仿佛无数虫豸爬行的声音，从空地另一侧的阴影中传来。
那三只活尸立刻停止了动作，齐齐转向声音来源，喉咙里发出顺从的“嗬嗬”声。
一个佝偻、瘦小，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拄着一根扭曲的藤木拐杖，缓缓走了出来。他全身笼罩在一件宽大的、打着补丁的黑色斗篷里，只露出一双浑浊不堪、却闪烁着残忍与贪婪光芒的眼睛。
他的目光，先是扫过地上的李老丈，带着一丝不满，随即，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秃鹫，猛地钉在了沈渔藏身的灌木丛方向！
“嘿嘿……果然引出来了。”斗篷下发出沙哑干涩的笑声，如同夜枭啼叫，“小子，你身上的‘死味’，隔着二里地都闻得到。把你在乱葬岗得到的那件‘宝贝’交出来，老夫可以考虑，给这老家伙一个痛快。”
沈渔心中凛然。不是为了李老丈，而是冲着他，冲着黑剑来的！是那锦袍邪修的属下？还是另一个被黑剑气息吸引来的魑魅魍魉？
他不再隐藏，缓缓从灌木后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那斗篷人：“放了他，我跟你走。”
“嘿嘿嘿……”斗篷人怪笑起来，“你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吗？杀了你，东西一样是老夫的！”
他手中藤木拐杖猛地一顿地！
“嗷！”
那三只活尸眼中幽绿火焰大盛，发出狂暴的嘶吼，如同三道灰色闪电，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朝着沈渔猛扑过来！速度之快，远超乱葬岗的尸傀！
腥风扑面，利爪裂空！
沈渔瞳孔收缩，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去拔背后的黑剑，而是将体内那丝微薄的灵力，尽数灌注于右手的柴刀之上！同时，脚下步伐一错，施展出师父早年传授的一套凡俗武学步法，身形如同鬼魅般向侧后方滑开！
“唰！”
柴刀带着微弱的破空声，精准地劈向最先扑至的活尸手腕！
“铛！”
一声金石交击的脆响！柴刀竟只在活尸青灰色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白痕，震得沈渔虎口发麻！
好硬的躯体！
借助这一劈的反震之力，沈渔身形再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另一只活尸掏向后心的利爪，但第三只活尸的爪子，已然触及了他的左肩！
“嗤啦！”
布帛撕裂，肩膀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留下了几道深可见骨的黑色抓痕，阴寒的尸毒瞬间侵入！
沈渔闷哼一声，眼神却愈发冰冷。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在受伤的刹那，他左手终于握住了背后黑剑的剑柄！不是拔出，而是将侵入体内的那一缕尸毒死气，连同自己的一丝意志，作为“引子”，猛地灌入黑剑之中！
“嗡……”
黑剑发出一声低沉如困兽咆哮般的震颤！
一股远比之前操控尸傀那黄袍道人更加精纯、更加恐怖的死寂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流，以沈渔为中心，悍然爆发！
没有形成绝对的漆黑界域，而是化作一道无形的、充满“归无”与“终结”意味的冲击波，呈环形向四周扩散！
那三只扑到近前的活尸，首当其冲！
它们眼中的幽绿火焰如同被狂风吹袭的烛火，剧烈摇曳、明灭不定！前扑的动作瞬间僵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拟人化的、极致的恐惧！周身缭绕的阴煞鬼气，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发出“滋滋”的声响，疯狂溃散、消融！
就连远处那斗篷人，也是脸色剧变，怪笑声戛然而止，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惊骇，手中的藤木拐杖都差点脱手！
“不可能！这……这是什么力量？！”
沈渔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
在活尸被震慑僵直的瞬间，他右手柴刀再次挥出，这一次，目标直指那只抓伤他的活尸的脖颈关节处！
“咔嚓！”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那活尸的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斜下去，眼中的绿火瞬间熄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同时，他左脚灌注残余灵力，狠狠踹在另一只活尸的膝盖侧面！
“砰！”
那活尸下肢扭曲，跪倒在地。
第三只活尸则被黑剑散发的死寂意念冲击得连连后退，发出恐惧的哀嚎。
沈渔看也不看结果，身形一闪，已来到李老丈身边，探手试了试鼻息。
还有微弱的呼吸！
他一把将李老丈背起，目光冰冷地扫了一眼那惊疑不定、似乎在做权衡的斗篷人，毫不犹豫地转身，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向着来路狂奔而去！
他不敢恋战。刚才强行引动黑剑之力，灵魂深处的创伤再次被引动，剧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左肩的伤口更是麻木中带着灼痛。再拖下去，他和李老丈都得交代在这里。
那斗篷人看着沈渔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失去行动能力的两只活尸和那只被彻底震慑的活尸，眼中贪婪与忌惮交织，最终，他没有追击，只是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身影缓缓融入身后的黑暗。
山林重归寂静，只留下几具扭曲的活尸残骸，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死寂与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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