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秋夜,寒意渐浓。
坤宁宫内,鎏金蟠枝烛台上的烛火轻轻跳跃,将李晚妤独自坐在窗前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窗外,宫漏声声,悠长而寂寥,敲打在心头,泛起的涟漪是化不开的担忧与思念。
她再次从怀中取出那封已被摩挲得边缘微卷的密信。
信纸上的字迹,不复往日的凌厉飞扬,而是带着明显的挣扎与顿挫,墨迹在某些笔画处甚至有些洇开,可想见他提笔时,箭伤带来的剧痛如何侵蚀着他的掌控力。
然而,即便如此,那一笔一划依旧力透纸背,带着独属于刘谨的、不容置疑的蛮横。
“不准消瘦,不准暗自垂泪(朕都知道!),更不准见任何外臣!”
这霸道的三连“不准”,毫无道理可言,甚至带着点孩童般的无理取闹,可每次读来,都让李晚妤心尖发颤。
她仿佛能透过这纸张,感受到他指尖残留的温度,嗅到那混合着龙涎香与北境风沙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他身在千里之外的苦寒战场,性命搏杀之间,身负箭伤,却依旧固执地想要牢牢掌控她的一切,连她的喜怒哀乐、一颦一笑都要独占。
这份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在此刻非但没有让她窒息,反而成了照亮她孤独深宫路的最灼热的光束。
她忍不住低头失笑,笑声未落,眼眶却已湿热,一股酸涩的暖流汹涌地冲刷着数月来的隐忍与坚强。
正是这份远隔千里的“掌控”,激发出她骨子里从未被发掘的潜力与狠辣。
在与暗卫统领于密室相见时,烛光映照下的她,面容沉静,眼神却锐利如出鞘的剑。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帝王羽翼庇护的娇柔皇后,而是代行天子权柄的执棋者。
“血腥清洗,固然痛快,却如同沸汤止沸,恐惊扰潜藏最深的毒蛇,使其蛰伏更深,遗祸无穷。”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决断,“本宫要的,是一劳永逸。”
她布下的,是一张需要极致耐心与谋略的网。
她开始在某些场合“不经意”地流露出忧虑,甚至在与几位看似可信、实则早已被标记的宫眷“私语”时,允许一些经过精心篡改的消息泄露出去——陛下伤情反复,龙体堪忧,北境战事陷入胶着,朝廷或将有变。
她示弱,她营造出主心骨摇摇欲坠、中枢权力出现空隙的假象。
她要引蛇出洞,要将那些对刘谨统治心怀异志、潜藏最深的魑魅魍魉,全部从阴暗的洞穴里引诱出来。
这手段,这心计,隐约带着刘谨用兵时“不动则已,一动必是雷霆万钧,斩草除根”的影子。
她将他赋予的“霸道”,内化成了属于自己的、更为绵密而致命的武器。
果然,在朝廷与后宫看似日益混乱、人心浮动的表象下,鱼儿上钩了。
以吏部侍郎赵永为首,串联部分不得志的将领,甚至勾连起深宫中那位看似与世无争、实则与早已覆灭的德太妃余党牵连甚深的静太妃,他们自以为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蠢蠢欲动,密谋着废立新君的滔天罪行。
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从他们心动的那一刻起,每一步都在暗卫如影随形的监控之下,往来密信、串联名单、甚至与草原残部勾结的罪证,都被一一记录在案,铁证如山。
收网之夜,秋风肃杀。坤宁宫正殿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李晚妤端坐于凤座之上,一身正红色凤穿牡丹朝服,金丝银线在烛火下流光溢彩,映衬得她面容无比庄严沉静。
只有她自己知道,宽大袖袍下,她的手正无意识地、紧紧地摩挲着贴身佩戴的那枚羊脂白玉平安锁。
锁面上,“谨、晩”二字已被她的体温焐得温润,那微凸的笔画,仿佛带着远方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心田,给予她支撑下去的勇气,也提醒着她那份沉甸甸的牵挂。
当暗卫统领将面如死灰、官袍凌乱的赵永押解至殿前时,她缓缓抬手,屏退了大部分侍立的宫人。
殿内瞬间空旷,只剩下绝对忠诚的暗卫,以及阶下那个瑟瑟发抖的囚徒。
凤眸含威,目光如冰刃般扫过赵永,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不高,却带着一种与刘谨如出一辙的、令人从骨髓里感到寒冷的压迫感:“陛下于北境浴血奋战,箭矢加身亦不退半步,护的是这万里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安康,亦是为了这宫闱禁地,无人敢生悖逆之心!”
她的言辞,不再是往日那个温婉柔顺的皇后,而是代天巡狩、执掌生杀的裁决者,言语间甚至不经意带上了刘谨那“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桀骜与睥睨,“尔等深受皇恩,位居显要,却行此卖国求荣、动摇国本之举,其心可诛,其行当剐!”
赵永冷汗涔涔,犹自存着侥幸,强撑着狡辩,妄图攀咬他人,搅乱视线,声音因恐惧而尖利扭曲。
李晚妤眼底最后一丝耐心耗尽,闪过一丝如同刘谨面对无能臣工时的冷蔑与不耐。
她不再多言,只将手边一叠由暗卫查获的密信,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地掷于他面前。信纸散落,如同催命的符咒。
“是与草原王庭密使往来的信函原件,还是与静太妃宫中利用佛经传递消息的暗号解码,”她的声音冷得掉冰渣,“需要本宫一一念给你听,让你死得明明白白吗?”
白纸黑字,证据确凿,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压垮了赵永的心理防线。
他彻底瘫软在地,面如白纸,连求饶的力气都已失去,只能如同烂泥般等待最终的审判。
李晚妤的处置,果决而利落。主犯即刻明正典刑,家族抄没,余者按律严惩,不搞株连扩大化,也绝不姑息任何一人。
这精准、狠辣又留有余地的手段,既彻底震慑了所有心怀不轨的宵小,也有效避免了朝局因这场清洗而陷入更大的动荡。
她仿佛无师自通地领悟并娴熟运用了刘谨那套“恩威并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统治逻辑,只是她用得更内敛,更不动声色,却同样一击致命。
经此一役,朝堂后宫,风声鹤唳,再无人敢轻视这位平日里看似温婉的皇后,也再无人敢轻易试探那远在北境、却依旧能通过皇后那双看似柔荑的手牢牢掌控一切的帝王的逆鳞。
几乎与此同时,数匹快马如离弦之箭,踏破黎明前的黑暗,携着北境大捷的正式军报,驰入京城!
“捷报——!北境大捷!陛下亲率王师,全歼草原联军主力,枭雄授首!北境已定,陛下伤势稳定,不日凯旋!”
洪亮的报捷声,如同最灿烂的朝阳,瞬间穿透了所有积压的阴霾,传遍了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
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彻底沸腾了!
消息传到坤宁宫时,李晚妤正在检查为凯旋庆典准备的礼单。
她手中的朱笔“啪”地一声落在奏折上,溅开一点殷红。
强撑了数月的坚强外壳,在这一刻轰然碎裂。
她扶着冰凉的案几边缘,才勉强站稳,喜极而泣的泪水如同决堤之水,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那里面包含了太多太多——数月来的提心吊胆、夜不能寐的恐惧、独自面对阴谋诡计的沉重压力,以及此刻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的骄傲、喜悦与无尽的思念。
“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她哽咽着,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明亮。
眼前仿佛浮现出刘谨那双总是带着桀骜与势在必得光芒的眼眸,此刻正隔空望着她,得意地宣告:“看,朕说过,这天下无人能取朕性命!这万里江山,只能是朕和你共享!你,李晚妤,也只能是朕的!”
她迅速拭去泪水,深深呼吸,强迫自己从巨大的情绪波动中冷静下来。
此刻,她需要以最完美的姿态,迎接他的归来。
她立刻振作精神,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确地发出:解除为国祈福而设的茹素令,着内务府即刻开始筹备最盛大的凯旋庆典,所有流程、仪仗、宴席,事无巨细,她都要亲自过问,力求完美无瑕。
她将太子刘琛唤到身边,耐心教导他如何以储君的姿态迎接父皇凯旋,从站姿、步伐,到贺词的语气、眼神,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斟酌演练。
她抱着咿呀学语、粉雕玉琢的二皇子刘珏,走到殿外,指着北方天空下绚烂的晚霞,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一丝只有她自己才懂的、甜蜜的无奈:“珏儿,看,那是父皇凯旋的方向。他是这天下最了不起的大英雄,也是……最霸道、最粘人的爹爹。”
最后一句,轻若蚊蚋,悄然消散在风里,却饱含着诉不尽的复杂情愫。
她甚至开始格外注意自己的饮食起居,仔细调养因操劳而略显清减的身形,每日匀出时间对镜理妆,务求在重逢之时,能以最饱满、最明艳的状态出现在他面前。
她深知他那挑剔到近乎变态的眼光和蛮横的占有欲,若是让他找到一丝借口,见她消瘦了半分,怕是真要“龙颜大怒”,然后变着法儿地“惩罚”她,直到他满意为止。
想到他信中那些关于“相思债”和“亲自检查”的露骨言辞,她脸颊便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心跳悄然加速,那感觉,既有羞怯,又有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期待。
所有的隐忍、奋战、刻骨的思念,此刻都化为了宫门前日复一日、最殷切的眺望。
坤宁宫的灯火,温暖而坚定,日夜不息地照亮着王者归来的路。
李晚妤站在汉白玉栏杆前,身姿挺拔如修竹,衣袂在秋日晚风中飘飘欲飞。
天际晚霞绚烂如锦,映照着她唇角那抹明媚而安宁的笑意。
那笑意深处,是对那个即将踏着胜利与荣光归来、霸道偏执、爱她成痴却也用他的方式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全然的信任与等待。
内外危机已平,风暴已然过去,砥柱屹立中流。如今,只待王者归来。
她知道,等待她的,除了万民欢呼的盛大凯旋,恐怕还有一场他早已在信中预告过的、关于“相思债”和“检查”的、甜蜜又磨人的“秋后算账”。
思及此,她脸颊愈发滚烫,眼中的笑意却愈发深了,如同落入星辰的深潭,漾开圈圈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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