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罗郑重行礼：“如此山河，陛下可愿取之？”
嬴政目光锐利，踱回御座。善！”
张罗嘴角微扬：“臣有本奏。”
“准。”
忽然转向殿角：“史官。”
“臣在。”
阴影中传来应答。
嬴政略作停顿，“先前所议之事，暂且不必载入史册，从此刻起，方可记录。”
“…”
史官稍显迟疑，随后拱手，“臣遵旨。”
陛下并非要求彻底抹去方才言论，仅是暂不呈报太史令胡毋敬。
如此尚可接受。
而张罗所言，亦令他深感震撼。
大秦疆域之外，竟这般辽阔？
此念方起，便被他立即压下。
眼下要务，乃是专注记录君臣奏对。
务必一字不差。
嬴政叮嘱完毕，目 又投向张罗。爱卿请继续。”
张罗肃然行礼。陛下，域外之地并非皆为荒芜，亦有沃土可育万民，蕴藏金银珍宝、林木矿产。”
“而今东胡、月氏、南越犹存。”
“若仅靠朝廷探查，恐耗时费力。”
“故臣有一策。”
嬴政追问：“何策？”
“商贾。”
张罗缓缓道出。
嬴政神色微凝。
他已明了张罗此番觐见之意。张卿，商贾重利轻义，唯利是图。
如巴氏经营丹砂，乌氏协理商队，尚属有益。”
“然多数商贩囤积居奇，操纵物价。”
“不事农耕却坐享厚利，结党营私，僭越法度。”
“若任其壮大，必生祸端…”
昔年亲政之际，他便扳倒过巨贾。
张罗颔首，“陛下明鉴。”
“然商贾敢为人先，为利可赴漠北，闯南越，乃至远至西域。
彼辈获利，朝廷亦得利，更可获知山川地形。”
“...”
嬴政沉吟不语。
张罗见状续道：
“可减半关税市税。”
“特许商人经营部分官营之业。”
“严禁商人置地，只可向朝廷租借。”
此言令嬴政有所动摇。
张罗趁势补充：
“另令商人自陈家产，每两千钱纳税百钱。
再诏百姓举告隐财，查实则分其半。”
他深知陛下必会完善律法，以防诬告。
大秦对诬告之惩，素来严厉。为安抚商贾，可许诺：完税守法者...赐爵。”
“赐爵！”
嬴政略显讶异。
此举看似放宽商禁，实则利在朝廷。
朝堂上，官员们光是申报财产和检举 ，就足够忙碌了。确实如此，最高只能授予第四等的不更爵位，再往上升迁就需要重大战功了。
张罗之所以敢于提出这样的建议，是因为他私下征询过巴清的意见，也参考了之前玻璃制品分发给关中商人时他们的反应。
他并非单纯为商人代言。
所有的考量都基于国家利益。
若是有商人胆敢越界，张罗必定会采取最严厉的手段。
嬴政陷入沉思。
重农抑商本就是基本国策。张卿，抑制商业的政策由来已久，突然改变...
话说到一半，嬴政的目光落在殿内的两幅地图上，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张罗的提议主要针对那些敢于开拓海外商贸的商人。
显然利大于弊！
准了！
嬴政突然改口，此事朕明白了，但具体细则还需完善。
陛下圣明。张罗露出满意的笑容。
当今天下，还有哪个国家的商品能比大秦更具优势？
就在这时，张罗再次启奏。陛下，还有一事，臣请求前往齐地彻查叛乱，将所有反贼缉拿归案！
既然柳下跖都敢冒险潜入咸阳，
说明齐地必然另有谋划。
张罗自然不会退缩。
毕竟平准令伏胜还是他的下属。
这场博弈，就看谁的布局更深，手段更高明了！
东北燕地，扶余境内。
任嚣率军攻占了一处扶余人据守的山头，眉头紧锁。越是深入扶余腹地，当地人的抵抗就越顽强。
问题不在于战斗力，而是扶余人熟悉山林地形，擅长山地作战。
初期秦军依靠精良的装备和强弓硬弩还能稳占上风，
但随着战线拉长，伤亡开始增加。
这给所有秦军将士敲响了警钟。
任嚣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唯恐一时疏忽导致全军覆没。
他深知自己是受张罗举荐，若战事失利，不仅辜负张罗的信任，
更会连累全军将士。
何况他始终牢记此战的战略目标：
不仅要征服扶余的土地和人口，更重要的是练兵！
为将来征讨南越做准备。
十万秦军进攻扶余的山林之战，将来攻打南越时若需增兵，
就可以以这些具备山地作战经验的将士为骨干扩编军队。
虽然南越地势更为复杂，但有了前期的作战经验，能有效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在这种崇山峻岭间，
一旦中伏或失误，
即使不全军覆没也会损失惨重。
因此每场战斗结束后，任嚣都召集将领复盘得失。
在保持优势的同时，想方设法弥补短板，并向扶余人学习山地战术。
在这种策略指导下，秦军的山地作战能力显着提升，
甚至能反过来利用扶余人的战术对付他们。
这支虎狼之师逐渐掌握了比当地人更娴熟的山地战技巧。
渐渐地，扶余人发现他们惯用的战术对秦军失效了。
他们再次尝到了最初被秦军碾压的苦果。
更可怕的是，任嚣率领的秦军似乎比他们更懂得如何在山林间作战。将军，我们现有的俘虏已超过七万，继续收容恐怕会影响行军速度。
这还不包括开战以来陆续释放的俘虏。
最初抓获的俘虏已经押送回燕地。
如今的这些，是深入扶余境内捕获的，男女老少皆有。
任嚣凝视地图，眉头微蹙。
扶余王城距此仅三日路程，若非沿途遭遇抵抗，本该一日可达。传令全军暂驻，将这批俘虏先行遣返燕地安置，等候咸阳旨意。他顿了顿，回程时顺便补充粮草，也让将士们休整几日。
遵命！将领抱拳退下。
随后，任嚣又召来一名将校：加派斥候联络赵佗与屠睢，若他们推进过远，立即勒令暂停。
胆敢抗命者，当场夺其兵权！
赵佗素来稳重，倒是屠睢令他忧心——三路大军中唯此人所向披靡，却从不留活口。
无论降卒妇孺，尽数屠戮。
如此 若被张上卿知晓......
任嚣忆起张罗论战之道：征伐当谋利国利民。
这些被屠戮的扶余人本可垦荒耕作，女子亦能许配百姓。
更甚者，血腥手段只会激起殊死反抗。
此刻屠睢军中，副将正进谏：将军孤军深入，恐与主力脱节，粮道亦难保障。
屠睢策马冷笑，扶余何曾有过像样抵抗？任嚣怯懦，赵佗平庸，尔等竟惧此蛮夷？待本将踏平王城，斩下扶余王首级，自会在此等他们来会师！
......
咸阳章台宫中，嬴政指尖轻叩案几。
张罗提议放开商人海外经商的奏章犹在眼前。
此策虽利探索疆域，却恐滋生权钱勾结。
况且远洋商贾难以监管，纵然其家眷留质国内......
看来黑冰台的职责，须得拓展了。 自语间，忽闻近侍禀报张罗欲赴齐地查案，不由蹙眉：齐地能藏匿四族要犯，恐非善地。
帷幕后的嬴阴嫚闻言一颤。
方才 朝议时，她尚沉浸在对张罗的仰慕中。
此刻纤指不觉掐紧裙裾——父皇从未如此直白警示凶险，即便当年北伐匈奴时也不曾。
内患之险，远胜外敌啊。
殿 ，张“臣明白，但平准令伏胜是内史府之人，如今下落不明。”
“此事很可能与伏胜有关，因此臣更应亲自前往。”
嬴政沉吟道：“此事已交廷尉府处置，蒙毅也加派了人手前往齐地。”
“臣知晓，但臣此行可彻查齐地情形，核实各地粮仓状况，同时督办李信将军征讨箕子 的粮草。”
虽然未必需要再调运粮草。
但若增兵就必不可少。
甚至可能需要从关中调拨粮秣。准！”
嬴政颔首，“既然如此，朕赐你专断之权。”
齐地之事非同小可，派遣九卿重臣处置实属应当。
临淄郡四位主官集体失踪，粮仓十室九空。
倘若百姓得知粮仓空虚，奸商囤积居奇，再有居心叵测者散布流言。
本就物价飞涨的齐地必将更加动荡。
这已非廷尉府单独能解决。
无论蒙毅还是张罗都堪当此任。
但粮价、仓廪及内史府官员失踪诸事，确以张罗更为相宜。
不过不宜两位九卿同往，那未免过于抬举齐地宵小。张罗在齐地行事，凡遇阻挠者可先斩后奏，此权亦可节制驻军！”
张罗肃然下拜：“臣谢陛下恩典。”
能调动驻军，这权柄确实极重。此行务必要肃清齐地乱象，平抑物价，恢复秩序。
朕会命廷尉府全力配合，定要将那些包藏祸心之徒连根拔起！”
“臣......遵旨。”
张罗心知陛下所指为何。
齐地最大的豪强——田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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