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年密信像一块冰，砸在沙盘上，也砸在每个人心里。指挥所里刚刚因为击退登陆敌军而升起的一丝热气，瞬间荡然无存。
“暹罗的海盗？！”施宣慰使声音都变了调，手指颤抖地指向旧港后那片在地图上几乎毫无标记的海岸，“那里……那里只有几个小渔村，连个像样的烽火台都没有！这、这如何是好？”
前有西洋联军猛攻，侧翼登陆敌军尚未完全肃清，现在后方又可能出现新的敌人！旧港仿佛成了一张破网，到处都在漏风。
阿依莎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碗乱跳：“妈的！没完没了！姐姐，我带快船队去后面守着！谁来揍谁！”
“不行！”甄嬛断然否定，目光依旧紧锁地图，“快船队必须留在主战场，他们是牵制联军登陆和骚扰其舰队的关键，一刻也不能撤。”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暹罗海盗的消息未必准确，即便是真，集结、航行也需要时间。我们现在首要的，是稳住正面，尽快打退联军的这波进攻，才能腾出手来应对后方。”
她看向桑坤王子：“王子，你立刻通过所有渠道，确认暹罗海盗情报的真伪，最好能摸清他们的规模、船只和可能的登陆点。”又对施宣慰使道：“施大人，从沿岸渔村和土着部落中征调所有能作战的男丁，发给武器，在后方便于登陆的海滩设置简易障碍，多布疑兵，至少要让对方觉得我们有所防备。”
命令下达，众人分头行动。指挥所里只剩下甄嬛和槿汐，还有沙盘上那越来越显局促的旧港模型。
“娘娘，我们能撑过去吗？”槿汐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甄嬛没有立刻回答。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代表旧港的那个小小标记，仿佛能感受到其上传来的震动和硝烟。外面炮声隆隆，喊杀阵阵，每一刻都有人在流血，在牺牲。
“撑不过去，也要撑。”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旧港背后，是万千百姓，是大清的海疆门户。我们退了，这里就会变成红毛鬼和海盗的乐园。”她抬起眼，看向槿汐，眼中是决绝的光，“去把本宫的铠甲取来。”
当甄嬛一身戎装，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不由得精神一振。贵妃亲临前线！
她登上了主炮台，这里正遭受着联军舰队最猛烈的炮击。炮弹呼啸着砸在护墙上，碎石飞溅，浓烟呛得人直流眼泪。炮手们浑身被汗水和烟尘浸透，却依旧在军官的指挥下，顽强地装填、瞄准、发射。
甄嬛的到来，没有言语，却像给疲惫的将士们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她冷静地观察着海面上的敌舰动向，偶尔对炮台指挥官低声吩咐几句，调整射击的重点。
“瞄准那艘挂蓝色指挥旗的荷兰船！它的炮火最凶！”甄嬛指着海上一条不断喷吐火舌的巨舰。
集中火力之下，那艘荷兰船很快被数发炮弹命中，船体倾斜，火力大减。
然而，联军毕竟船坚炮利，旧港的防御工事在持续轰击下不断受损。一处岸防炮位被直接命中，炮组人员全部殉国。
“补上去！”甄嬛厉声下令，立刻有预备队冲上炮位。
海面上的快船队也在浴血奋战。阿依莎站在船头，弯刀挥舞，指挥着小船们如同狼群，不断冲击着试图靠近岸边支援登陆的敌舰。火油罐砸在敌舰船舷上，燃起熊熊大火，烟幕弹遮蔽了对方的视线。不断有小船被敌舰炮火击中，沉没，但立刻又有新的小船补上位置。
陆地上的战斗同样惨烈。登陆的敌军士兵虽然被陷阱和冷箭杀伤不少，但依靠着人数和火枪的优势，依旧在缓慢推进。守军依托街巷、房屋，与敌人展开了逐寸土地的争夺。
战局陷入了最残酷的消耗战。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考验着守军的意志和韧性。
就在正面战场僵持不下时，坏消息再次传来——桑坤王子确认，暹罗海盗的情报属实！至少由二十条大中型战船组成的海盗舰队，已经离开了北大年附近的巢穴，正借着风势，向旧港后方扑来，预计一天后即可抵达！
屋漏偏逢连夜雨！指挥所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难看。
“娘娘！后方空虚，一旦海盗登陆，我们腹背受敌，就全完了！”施宣慰使声音带着绝望。
甄嬛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和血腥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寒。
“阿依莎！”她喝道。
“在！”浑身浴血的阿依莎从门外大步走进。
“我给你十条最快的船，所有剩下的火油、烟幕弹，再配一百敢死之士。”甄嬛语速极快，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你不要回来，直接去迎击暹罗海盗！”
阿依莎一愣：“姐姐！十条船打二十条？这……”
“不是让你们去硬拼！”甄嬛打断她，目光灼灼，“是去缠住他们！利用你们的速度和灵活，骚扰、拖延，把他们挡在旧港外围一天，不，至少半天！为我们解决正面之敌争取时间！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歼灭，是迟滞！哪怕打光最后一条船，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给我拖住！”
阿依莎看着甄嬛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火焰，胸中豪气顿生，她重重抱拳：“姐姐放心！阿依莎在，海盗休想靠近旧港半步！”
她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决绝。
甄嬛又看向施宣慰使和众将领：“现在，我们没有退路了。后方交给阿依莎，我们必须在天黑前，击退正面的联军！传令下去，所有预备队，全部压上！水师所有能动弹的船，跟我出港，主动进攻！”
“娘娘！您要亲自出击？”众将大惊。
“没错！”甄嬛抓起佩剑，剑锋直指海面上那庞大的联军舰队，“狭路相逢勇者胜！置之死地而后生！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随我——杀！”
她率先走出指挥所，翻身上马，冲向码头。身后，是将士们被点燃的斗志和震天的喊杀声！
残存的旧港水师战舰，跟随着甄嬛的座船，义无反顾地冲出了相对安全的港口，如同扑火的飞蛾，撞向那庞大的联军舰队。
海面上，爆发了开战以来最惨烈的接舷战。炮弹对射，火船冲撞，士兵们跳上敌舰，用刀剑、用血肉之躯，与敌人殊死搏杀。
甄嬛站在船头，箭无虚发，每一箭都瞄准敌舰的指挥官或关键岗位。她的存在，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与此同时，陆地上的守军也发起了决死反击，将登陆的敌军一步步逼回海滩。
夕阳西下，将大海染成一片血红。
当阿依莎带着仅存的三条破船，拖着满身伤痕和疲惫，成功将暹罗海盗舰队阻滞了整整六个时辰的消息传回时，旧港正面战场的局势，终于在守军悍不畏死的反击下，发生了逆转。
一艘荷兰主力舰被火船引燃弹药库，发生剧烈爆炸沉没。联军士气受挫，终于开始缓缓后撤。
惨胜。
甄嬛站在满是敌我双方尸体的甲板上，看着如血残阳和逐渐退去的敌舰阴影，身体晃了晃，用剑拄地才勉强站稳。
槿汐连忙上前扶住她。
“娘娘，我们……守住了。”
甄嬛望着远方阿依莎舰队归来的方向，喃喃道：“是啊……守住了……”可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更深重的忧虑。
击退了一次进攻，而已。
西洋人、海盗、还有那隐藏在暗处的“九爷”……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这片海，注定无法平静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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