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并非全然无声,更像是一口高压锅即将喷气前的极度压抑。
在那一声沉闷的“咕嘟”之后,脚下的柏油路停止了颠簸,仿佛那头在地底翻身的地龙终于找到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盘卧下去。
空气里的焦糊味变了。
不再是橡胶和沥青燃烧的刺鼻恶臭,一股奇异的香气开始弥漫。
像是老火慢炖了三天三夜的骨头汤,又混杂着陈年黄酒被温热后的醇厚。
废墟之上的虚影开始下沉。
那口由锅碗瓢盆拼凑出的巨型锅盖,带着一种古老而庄严的质感,缓缓压向井口。
随着它的下沉,原本粗糙的表面竟浮现出无数张模糊的面孔——有满面愁容却在大口吃面的中年人,有失恋后边哭边擤鼻涕的女孩,有喝醉了趴在桌上吹牛的酒鬼。
这些都是曾在这个城市角落里,借着一点酒精和热汤,短暂卸下伪装的食客。
虚影触碰到井底那层灰晶的瞬间,没有碰撞声,如同热刀切入牛油,丝滑地融为一体。
紧接着,井底那原本充满死气的“汤面”开始自行翻滚。
明明没有火,那沸腾的势头却比任何猛火灶都要凶悍。
白茫茫的蒸汽升腾而起,在离地十几米的低空遇冷,凝结成细密的雨丝飘落。
“下雨了?”那个独腿老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但这雨落在肩头,不冷,反倒带着一丝让人毛孔舒张的微热和酥麻感。
就像是一双双看不见的手,在轻轻拍打着这些惊魂未定的人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没事了,吃饭吧。
苏沐雪伸出手,接住一滴温热的雨水。
雨滴在掌心晕开,并未蒸发,而是迅速渗入皮肉。
下一秒,她掌心那层薄茧之下,一道极其繁复、呈现淡金色的符纹一闪而逝。
这符纹残缺不全,却和凌天昏迷前用血画在勺柄上的那个鬼画符有着某种惊人的相似。
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雨水。
这是某种……能量回馈?
她猛地回过神,顾不上擦脸上的水渍,迅速从战术腰包里掏出那台只有巴掌大的军用便携式生命检测仪。
探针抵住凌天的颈动脉,屏幕上的波形图瞬间拉成了一条刺眼的直线。
心跳:0。
呼吸:0。
苏沐雪瞳孔骤缩,手指刚要按向急救包里的肾上腺素,检测仪却突然发出一串急促的蜂鸣。
脑波读数在疯狂跳动。
那不是人类濒死时微弱的电信号,而是一种广域的、宏大的共振波段。
屏幕上的频率曲线,竟然与此时此刻脚下传来的微弱震动频率完全重合。
那不是震动。苏沐雪把手按在地面上,那是水流冲击管壁的声响。
凌天的脑波,正在和整条街巷、甚至整个街区地下那错综复杂的排水、供暖管线同频共振。
他没有死,他只是……把自己连进了这座城市的“血管”里。
“都别动!原地坐下!”
苏沐雪猛地抬头,声音在温热的雨雾中显得格外清冷威严。
她一把按住想要起身的独腿老人,“这锅汤还需要柴火,但他现在没力气烧了。这火,得你们来续。”
人群有些骚动,那个烧锅炉的大叔一脸茫然:“姑娘,这哪有柴火?刚才便利贴都烧光了啊。”
“不需要实物。”苏沐雪指了指地面,“手贴着地,闭上眼。回想一下你们这辈子觉得最‘被治愈’的瞬间。哪怕只是一顿饭,一句安慰,或者工资到账的那一刻。”
“想这个干嘛?这不迷信吗?”有人小声嘀咕。
“命都在这儿了,信一回能少块肉?”那个外卖小哥最先反应过来。
他一屁股坐在积水的地上,摘下那顶全是划痕的黄色头盔,把粗糙的大手死死按在裂开的柏油路面上,闭上了眼。
几秒钟后,一缕极淡的、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暖黄色光晕,顺着他的掌心渗入地缝。
有人带头,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后,也纷纷照做。
独腿老人、烧锅炉的大叔、穿着睡衣的少妇……十几个人围成一圈,像是某种古老的取暖仪式。
地下深处。
无边的黑暗寂静中,凌天“听”到了声音。
那不是具体的语言,而是无数嘈杂却鲜活的声响碎片:是深夜下班后钥匙转动锁孔的“咔哒”声,是母亲拍打婴儿后背的哼唱,是冬天第一口热汤下肚时满足的叹息,甚至是陌生人在街头递来一张纸巾时的摩擦声。
这些平日里被视为“噪音”的生活琐碎,此刻顺着庞大的地脉网络汇聚而来。
它们经过某种玄妙机制的提炼、压缩、去芜存菁,最终在黑暗中凝聚成一滴滚烫的、液态的金红色“记忆”。
这滴液体顺着地脉倒灌,精准地落入凌天那早已干涸破碎的心房。
轰——
就像是枯木逢春,又像是久旱的河床迎来了洪峰。
凌天体内那断裂得像烂渔网一样的经脉,开始以一种完全违背修真常识的方式自我修补。
没有灵气的冲刷,也没有丹药的滋养,这些断裂处是被一种粘稠的、带着烟火气的力量重新“编织”在一起的。
这不是修仙者的灵力,这是“人间烟火”。
地面上,苏沐雪忽然注意到,那个独腿老人手里还攥着一点刚才金丹留下的残渣。
那点灰扑扑的渣滓,此刻竟在微微发光。
她心中一动,将手中的录音笔凑了过去。
设备上的信号灯疯狂闪烁,自动捕捉到了那残渣震动时发出的低频声波。
几秒种后,经过翻译软件几十次的暴力解码,一句带着电子合成音、却透着古老韵味的简讯被播报出来:
“滴——投料完成。火候控制权已移交。请自行慢炖。”
投料完成?
苏沐雪下意识抬头。
只见身后那个被烧得只剩骨架的广告牌上,那些刚才明明已经化为飞灰的愿望纸条,不知何时竟以一种光影的形式重新显现。
它们无风自动,在空中飞快排列组合,最终定格成一个巨大的图案。
那是一个古老的灶台图腾。
而在图腾的最中心,赫然是一个歪歪扭扭、极其丑陋的涂鸦签名——那是凌天每次喝醉了酒,为了逃避买单在账单上随手画的一只醉眼惺忪的乌鸦。
就在这图腾成型的瞬间,躺在地上的凌天,手指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苏沐雪立刻俯身,手指搭上他的眼皮。
凌天的双眼依旧紧闭,但在右眼眼角,一道纯金色的液体缓缓流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如同一滴金色的眼泪。
地面下传来沉闷而有力的震动,不像是地震,更像是一颗巨大的心脏在搏动。
而这搏动的节奏,竟然与井中那锅汤水翻涌的频率达到了完美的同步。
苏沐雪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锋利如刀。
她迅速按住耳麦,对还在外围待命的安保小队下达了死命令:
“封锁。以这里为圆心,五百米内不准任何人靠近,更不准拍照。谁敢硬闯,腿打折算我的。”
话音未落。
整条街道上,所有的下水道井盖,毫无征兆地同时向上跳动了一下。
“当——!”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彻长夜,仿佛在这座城市的地下,有什么庞然大物,终于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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