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透进营帐,我坐在案前没动。灯已经灭了,只剩一点灰烬在陶炉里发暗。外面有脚步声来回走动,不是巡逻的节奏,是特意放慢的步子。
我知道他们在看我。
手伸进铠甲夹层,那张拓片还在。我拿出来铺在桌上,对着微弱的光再看了一遍印鉴纹路。和之前在山洞里核对的一致,没有差错。
先锋官私刻的印,用的是军需库旧模,边角有个斜裂。这个细节只有经手过三月前补给单的人才能发现。我不是猜的,我是见过原件。
我把拓片收好,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秃笔,在废纸上写下三个短句。写完后念了一遍,记进脑子里。然后点火,纸烧到一半就捏灭,灰落在陶盘里。
副将不能再来找我。他一露面就会被盯上。但张五可以活动,他是新兵,没人会特别注意他。只要不直接提我的名字,就不算违令。
我站起来走了两圈。肋骨处还有伤,弯腰时会抽一下,不影响行动。坐下后把剑放在腿上,拔出半寸检查刃口。有点磨痕,昨晚没来得及擦干净。
帐帘掀开一条缝,送饭的老兵端着木盆进来。他低头把饭放在案上,没说话。这是新安排的伙食流程,所有人不得与我交谈。
但他走的时候,鞋底在地面蹭了一下。
我知道这是信号。
等他出去,我走到门边换鞋。刚才那一蹭,是“汤咸了”。
香料异常。他们又要送信了。
我回到案前,拿出一张空白纸,开始画线。东谷口、伙房、北坡小径、烽台西侧——四个点连成一个圈。军师说过,每次采买翻倍,三天内必有动作。现在是第一天。
晚上我照常熄灯。躺在榻上没睡,耳朵听着外面动静。二更天时,风向变了,从北坡吹过来。如果有人走夜路,会选择这个时候。
我没动。
第三天上午,张五拎着水桶从帐外经过。他脚步很快,经过时低声说:“汤咸了。”
声音很轻,但我说过的话他都记住了。
我心里清楚,这已经是第二次信号。上次我们没能抓到人,是因为线人报错了位置。这次不能再出问题。
当天夜里,我透过帐帘缝隙看天。北斗偏西,说明快到三更。北坡地势高,星象看得清楚。如果信使出发,应该就是今晚。
我没合眼。
第二天清晨,我在换洗衣服时往外看了一眼。军师今天查账,会经过主营道。他不会靠近我这里,但会有办法传递消息。
他来了。穿着蓝袍,手里拿着几本册子。走到离我营帐二十步的地方,停下整理文书。然后把最上面那本翻了个面,放回叠好的一堆里。
右上角有个墨点。
是“雨来了”。
信使要动了。
我回帐坐下,把刚才看到的情况在纸上标出来。时间、路线、标记方式全都记下。这张纸不会留太久,看完就得毁掉。
但现在还不能动。
副将不知道这些事,也不能让他知道。一旦他参与进来,就会暴露。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中午时分,营里开始传话。有人说我马上要被押送回京,也有人说老将军已经下令解职。这些话传得很快,但都不是从正式渠道来的。
我知道是谁在放风。
我不回应。
下午我练了一趟剑法。动作很慢,每一招都做到位。有几个士兵在远处看着,我也由他们看。练完后擦汗喝水,像平常一样。
晚上我又坐到案前。
把母亲留给我的玉佩拿了出来。很小的一块青玉,边角磨圆了,上面刻着两个字:守正。
我摸着这两个字。
小时候她对我说,做人要站得直,行得正。参军那天,她把这块玉塞进我怀里,说别怕别人不信你,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路就能走下去。
现在没人信我。
老将军不信,兄弟们不敢靠近,连亲兵都被调走了。但我做的事没错。东谷口有问题,伙房有问题,先锋官有问题。我不是为了争权,我是为了守住这支军队。
我不能停。
我把玉佩收好,拿出纸开始写。这一次不是暗语,是计划。很简单的内容:谁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张五负责盯伙房进出的人,老兵负责传递时间点,军师继续查账本变动。
只要信使出现,就必须留下证据。
我想起山洞里的那封残信。只有一半,看不出完整内容。但如果能拿到另一张,拼在一起就能看清整件事。
我必须拿到真凭实据。
第四天早上,我听到外面有马蹄声。不是日常换防的声音,是急报用的快骑节奏。
我没出门看。
过了一会儿,一个士兵从外面跑过,嘴里说着什么“东谷口粮车延误”。这话不对。粮车从来不在早晨延误,都是半夜出发避暑。
这是假消息。
他们在制造混乱。
我坐在原地不动。手按在剑柄上,掌心出汗。这种时候最容易犯错,一动就会落入圈套。
我选择等。
中午张五又来了。这次他没说话,只是在我帐门口顿了一下,右手轻轻碰了下左肩。
这是我们定的新动作。“碰左肩”代表有人进了北坡林带。
我点头示意知道了。
他走后,我把所有线索串起来:香料加了两次,信使标记已确认,现在有人进北坡——时间对上了。
他们准备动手。
晚上我再次观察星象。北斗斜指东北,风从谷口吹来。如果是送信,应该会在丑时前后出发。
我写下最后一行字:东谷口小路,戌时埋伏,只许一人接应,不准亮兵器。
这张纸明天一早就要烧掉。
第五天凌晨,我在帐中醒来。外面很安静,连巡逻的脚步都少了。这种情况不正常。
我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掀开帘子一角。
伙房方向还有灯。
这个时候不该有人做饭。
我回到案前,把剑横在膝上。手指一根根抚过剑脊。这把剑陪我三年,砍过敌将,救过兄弟。现在它还要帮我守住真相。
天快亮时,我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鸦叫。
不是普通的叫声,是短促的一声。
这是我们约定的警讯。有人看到信使出动。
我没有起身,也没有喊人。
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打开案底的暗格,取出一张新纸。上面画着营地西侧地形。我在北坡拐角处点了一个红点。
然后写下一行字:信不在众,而在真;路不在明,而在行。
纸压在陶炉下面。
我坐回榻上,闭眼调息。
帐外风停了。
剑在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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