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花生和铜板像是不要钱一般往下抛洒。
行六站在梁上，环顾四周，脚下是挤在一处争抢掉落物品的百姓，夫人站在院中正和稚童说话。不知为何，虽然夫人和主子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此时此刻，给他的感觉却是一样的。
他们对百姓的关爱，都是发自内心。
“我也可以来学绣花吗？”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昂首问傅琳。
“我也想来，只是上头有两个哥哥都在念私塾，家中杂事许多，恐怕爹爹不会让我来…”另一个女孩站在一旁，有些失落。
傅琳瞧着这些天真可爱的面孔，心中充满了欣慰。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好，等女学正式开学了，只要你们想来，我定想法子让你们都来”
仪式最后一步就是封梁。
行六和另外一个工匠一左一右扶着梯子，傅琳顺着往上爬，要在梁木正中放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谷物杂粮和几枚铜钱，以及她自己添进去的一张书签。
上面写着：让每一个女孩都有机会替自己的未来做选择。
盒子用红布包在梁木上，她闭上眼眸，双手合十：“请天地神灵庇佑，风调雨顺、前程似锦，孩子们可以一切顺利”
扶着梯子下来，傅琳吩咐行六：“把预备好的席面摆上吧，叫今日来捧场的乡亲们都吃好喝好”
话是说给行六的，但却面向院中的村民，引起他们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女学刚搭好框架，地面被扫得干干净净，几张方桌沿着廊下排开，桌案上早已摆好粗瓷碗和竹筷。
已经修缮好的屋子旁搭了个小棚，里头有几个炉子，摆着几个蒸笼，正在热菜肴。这些菜都是傅琳从京都带出来的，因着这里还没建厨房，所以没有小炒菜。
炖的软烂的猪肉，原汁原味的清蒸河鱼，油光水滑的蒸蛋，粉蒸排骨，红枣米糕，蒸五谷。
一道道菜端上桌，香气扑鼻，引得围观的孩子们口水直吞。其实不止孩子们，坐上桌的大人也是馋的不行，菜虽然不多，但分量很足。还有醇香的酒酿，都是平日里难得吃上的好东西。
村长和族叔来的时候，还让家中的婆娘端了两样腌菜，每桌分上一些，也算凑个吉利数。
傅琳笑着上前搀扶族叔落座主桌，宣布开席。
傅琳为女学之事忙得团团转的时候，皇帝也因秋收之后滋生出的杂事繁忙。
此时他正拿着奏折与几位大臣议事，这是苏城知州递上来的折子。秋收刚过，江南连着三城发生数起大户人家的粮仓被盗案。作案手段高明，人员众多，现场几乎没有留下可辨别的痕迹。
甚至有些官员的府邸也遭到偷窃。
除了江南，各地知府都有上报一些秋收情况。尤其是北地，年初难民离城，加之倒春寒严重，粮食本就种的晚。
如今几个州县收成都很差，粮食少，粮价就要上涨。已经有一些百姓聚集闹事，虽未酿成大患，但苗头已现。若不及时安抚，恐会引发更大动乱。
“陛下，江南一带各州府已派兵巡察，但盗匪行踪不定。多是抢完一处立刻换一处，寻常衙役难以兼顾，不少地方官已奏请增派兵力，还请圣上定个章程，得以约束各地闲散人员”
烛火映着皇帝日渐消瘦的面庞，他眉头微微蹙起，一脸疲色，坐在底下的大臣瞧着都有些不忍心再说下去。
萧霖川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冷气扑面而来，让他清醒几分。望着夜色中的宫墙剪影，心中思绪万分。单纯派兵围剿治标不治本，此类事件年年秋收都会发生，今年尤为恶劣。
皇帝的语气透着不用质疑的决断：“传朕旨意，此事分三步处置”
“其一，令各州府即刻增设乡勇，联合县衙捕快，在村中集镇要道设立关卡巡察。尤其是夜间，务必做到逐村联防，一户遇盗，四邻呼应。另悬赏举报盗匪者，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其二，饬令户部与地方官对接，清点各地闲置田亩，收拢无业流民。要么安置至田亩劳作，要么编入驿站河工等役，给予口粮月钱，让他们有安稳营生可做，不必铤而走险”
“其三，严令各州府审结已捕获的盗匪，首恶重判！胁从不问，张贴告示以儆效尤，同时晓谕百姓，秋收后妥善保管粮钱，邻里互助，共防盗患”
“是！”站在一旁的新任太监总管洪德贵忙躬身应道，小心翼翼地提起朱笔谕旨。
“还有北地那边”萧霖川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令户部调拨一批粮食和银两，火速运往受灾州县，开仓放粮安抚民心。告诉地方官员，若有推诿扯皮，中饱私囊者，以军法处置！”
“奴才遵旨”洪德贵再次应道。
此事了结，洪德贵送几位大臣离宫，顺带将皇帝的旨意往外传送。御书房里只剩下烛火发出噼啪声响，萧霖川深吸一口气，看着宫外的方向。
想起暗卫之前送来的消息，傅琳如今大概在做着她自己想做的事情。她办女学，应该是想改变这个时代女子的生存环境。
她很聪明，她没有模仿她那个年代，让女子和男子一样，都能识字读书，而是教她们一些得以傍身的手艺。就算这些女子依旧无法改变自己的人生，无论是被卖身为奴还是嫁为人妇，至少她们有一技之长，如遇困境，也算一条退路。
待到冷风将困意逐渐吹散，他才转身回到御案前。还有堆积如山的奏折等他批阅，他必须打起精神，尽快处理好每一件事。
每一张奏折之上的文字，所呈现的都是各地百姓的生存状况。他耽误一天，百姓也会多受一日的苦难。
这其中甚至还会有知情不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虽然帝王之位并不是他自己想要的，但他坐上这个位置，就要承担起责任。除非有一日，他再也承担不起了，才能脱下这一身黄袍，做回自己。
才能得到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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