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深沉的。
马车在颠簸的土路上飞驰,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郊野显得格外刺耳。车厢内,气氛却压抑得近乎凝固,仿佛连空气都结了冰。
“呃……啊……”
秋生瘫在车厢的角落,身体如同被扔上岸的鱼,剧烈地抽搐着。他的眼睛向上翻白,只剩下骇人的眼白,嘴唇已然变成了深紫色,牙关紧咬,发出痛苦的咯咯声。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最恐怖的是他受伤的手臂。那道原本只是指甲大小的伤口,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青黑色的毒疮,而那股不祥的青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他的经脉向上疯狂蔓延。它像一条恶毒的黑蛇,越过了手肘,攀上了肩膀,正朝着他的脖颈和心脏位置逼近!
“秋生哥!你撑住!撑住啊!”林小乐死死地按住秋生不断挣扎的身体,心急如焚。他能感觉到,秋生身上的体温正在急剧下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尸体般的冰冷。
“林先生……他……他怎么会这样?”婷婷吓得脸色煞白,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她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景象,这比直面僵尸时那种纯粹的恐惧,多了一份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的无力感。
“尸毒提前攻心了!”林小乐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
他们还是低估了任老太爷所化僵尸的毒性!秋生在后院被僵尸的利爪划伤,虽然伤口不大,但那是僵尸在被糯米和烈火激怒后,怨气最盛、尸毒最烈的一击!其毒性,远比之前文才被无意间抓伤要猛烈百倍!
加上秋生之前为了救人,强行压制伤势,四处奔波,气血亏空,导致尸毒有了可乘之机,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车夫!再快一点!快!!”林小乐对着车外怒吼,声音已经嘶哑。
“已经是……最快了啊,先生!”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哭腔和鞭子抽打马匹的“啪啪”声。
没用的!来不及了!
林小乐看着秋生手臂上那蔓延的速度,心中一片冰冷。照这个速度,不出十分钟,尸毒就会侵入心脉,到时候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回天乏术!
而从这里到义庄,就算马跑断了腿,也至少需要一刻钟!
等死吗?
不!绝不!
林小乐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一股在现代社会加班改方案、死磕甲方的狠劲被彻底激发了出来。他强迫自己从慌乱中冷静下来,目光扫过车厢内的一切,试图寻找任何一点可以利用的东西。
药材都在,但没有工具熬制,远水解不了近渴。
婷婷?她一个弱女子,除了哭,帮不上任何忙。
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社畜,除了嘴炮和一点小聪明,还能做什么?
【警告!友方单位‘秋生’生命体征急速下降,预计剩余存活时间:8分23秒……8分22秒……】
脑海中,系统冰冷的倒计时,如同死神的催命符,一下下敲击在他的心脏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小乐的目光,无意中瞥见了自己怀中。那里,放着刚刚从百草堂王掌柜手中换来的“报酬”——那本古旧的《王掌柜的药经残页》。
药经?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中医!针灸!
他猛地想起来,在许多影视剧和小说里,针灸都有着封穴截脉、延缓毒素蔓延的神奇功效!虽然自己对此一窍不通,但这似乎是眼下唯一的、能够拖延时间的办法!
“婷婷!把你头上的发簪给我!要最细最长的那种!快!”林小乐不假思索地对婷婷喊道。
“啊?发……发簪?”婷婷愣住了,完全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快点!救命用的!”林小乐不容置疑地吼道。
婷婷被他那股气势震慑,不敢再多问,连忙从自己云鬓间拔下一支最长的银质发簪,递了过去。那发簪做工精巧,簪头是一朵镂空的兰花,簪身细长而坚韧。
林小乐接过发簪,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从车厢顶上挂着的油灯里引火,将银簪的尖端在火焰上反复灼烧消毒。银簪很快被烧得通红,发出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林先生,你……你要做什么?”婷婷看着他这番怪异的举动,惊疑不定地问道。
“我要给他针灸,封住穴道,延缓尸毒攻心!”林小乐的眼睛死死盯着秋生已经开始发黑的肩膀,沉声说道。
“针灸?!”婷婷和车外的车夫同时惊呼出声,“你还会医术?”
“我不会。”林小乐的回答干脆利落,却让婷婷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你不会?!你不会你敢乱来?会死人的!”婷婷尖叫道。
“不试,他现在就得死!”林小乐冷冷地回了一句,眼神中却闪烁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现在,我们是在和阎王爷抢时间!赌一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赌,就只能眼睁睁看他变成僵尸!”
说完,他不再理会婷婷,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脑海,飞快地翻阅那本刚刚到手的《药经残页》。
【王掌柜的药经残页:记载了部分珍稀草药的辨识方法,以及……附录:人体经络穴位简图(残)】
找到了!
林小乐心中狂喜!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虽然只是残缺的简图,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那张泛黄的图谱在他脑海中展开,上面用朱砂清晰地标注出了人体手臂和肩部的几处关键穴位:曲池、手三里、肩髃、巨骨……每一个穴位旁边,都用蝇头小楷标注着其大致功能,其中“肩髃穴”的注释赫然写着——“通经活络,疏散风湿,阻截邪气上行”。
就是它了!
林小乐深吸一口气,将烧红冷却后的银簪紧紧握在手中。他的手心全是汗,心脏“砰砰”狂跳。他不是医生,这一针下去,后果难料。扎对了,是英雄;扎错了,就是杀人凶手。
巨大的压力,让他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警告!友方单位‘秋生’生命体征急速下降,预计剩余存活时间:5分12秒……】
没时间犹豫了!
林小乐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刺痛让他瞬间清醒。他回忆着脑海中的穴位图,用左手手指在秋生肩膀上快速摸索、定位。骨骼的边缘,肌肉的缝隙……就是这里!
“秋生哥!得罪了!”
他低喝一声,右手握着银簪,对准那“肩??穴”的位置,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刺了下去!
“噗!”
一声轻微的皮肉破开声。
冰冷的银簪,带着林小乐全身的力气和希望,刺入了秋生的肩膀。
没有学过针灸手法,谈不上什么捻转提插。林小乐完全是凭借一股蛮力,将银簪硬生生扎进去了寸许深!
“啊——!”
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的秋生,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弓起,仿佛遭受了电击!
“林先生!”婷婷吓得尖叫起来,以为林小乐失手了。
然而,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只见那股原本势如破竹、已经蔓延到秋生脖颈处的青黑色尸毒,在冲到银簪所在的位置时,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堤坝,竟然硬生生地停滞了下来!
那青黑之气在银簪下方疯狂地翻涌、冲撞,试图越过这道屏障,但无论它如何冲击,都无法再前进分毫!
有用!
林小乐的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赌对了!
肩髃穴乃手阳明大肠经的要穴,是阳气汇集之处。林小乐这饱含着求生意志、用尽全力的一针,虽然手法粗暴,却意外地激发了秋生体内残存的阳气,形成了一道临时的“阳气堤坝”,暂时截断了尸毒北上的通道!
【提示:友方单位‘秋生’生命体征暂时稳定,尸毒蔓延已被阻断。预计可维持时间:9分58秒……9分57秒……】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从催命的警报,变成了续命的倒计时!
林小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屁股坐倒在车厢里,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成功了……我们……我们多争取了十分钟……”他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婷婷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张着嘴,看看痛苦减轻了不少的秋生,又看看眼前这个仿佛虚脱了一般的林小乐,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书生吗?为什么他懂那么多奇怪的道理?为什么他敢在人命关天的时刻,做出如此大胆的决定?他那眼神,那气势,那种掌控一切的自信,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人能拥有的!
一时间,林小乐在她心中的形象,变得愈发高大而神秘。
马车依旧在飞驰。
有了这宝贵的十分钟,原本遥不可及的义庄,终于在望。
当马车“吱嘎”一声停在义庄门口时,天边已经彻底亮了。一夜未睡的九叔,正背着手在院子里焦急地踱步。他看到马车回来,立刻迎了上去。
“怎么样?!药买到了吗?!”
“师父!”林小乐第一个跳下车,将怀里那包药材和那株五十年份的何首乌高高举起,“买到了!但是秋生哥他……”
九叔的目光落在车厢里,当他看到秋生肩膀上那根明晃晃的银簪,以及簪下那泾渭分明的青黑色时,这位一向沉稳的茅山道长,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震惊之色!
“这……这是……银针锁脉?!”九叔一步跨上车,扶起秋生,仔细检查着他的伤势,越看越是心惊,“好险!好险!尸毒已经攻至肩髃,若不是这一针强行锁住了阳明经脉,再晚片刻,他这条命就没了!小乐,这是你做的?”
九叔的目光锐利如电,直视着林小乐。
“情急之下,胡乱试的……”林小乐有些心虚地说道。
“胡乱试的?”九叔的嘴角抽了抽,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这一针,不偏不倚,正好刺在肩髃穴阳气最盛之处。力道更是刚猛无比,直接截断了毒气。这要是胡乱试的,那天底下就没有郎中了!”
他深深地看了林小乐一眼,没有再多问,但他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身上藏着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别愣着了!快!把他们两个都抬进屋里去!”九叔恢复了镇定,立刻开始发号施令,“婷婷小姐,麻烦你帮忙烧一大锅热水!小乐,你过来,帮我研磨药材!”
义庄之内,立刻陷入了一片紧张而有序的忙碌之中。
文才和秋生被并排安置在两张木板床上。文才的状况稍好,但也是嘴唇发紫,浑身冰冷。秋生则依旧在昏迷中,全靠那一根银簪吊着命。
婷婷在厨房里笨手笨脚地生火烧水,脸上满是烟灰,却毫无怨言。
林小乐则在九叔的指导下,将锅底灰、墨斗线灰和那株珍贵的何首乌,放入一个巨大的石臼中,奋力研磨。
“再细一点!尸毒入体,药力必须能迅速融入血液!”九叔一边准备着各种法器——符纸、朱砂、桃木剑,一边严厉地催促着。
很快,一碗漆黑如墨、散发着奇异味道的药糊便被熬制了出来。
“好了!婷婷小姐,把门窗都关紧!小乐,守在门口,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让人进来!”九叔端着药碗,表情变得无比凝重,“我要开始为他们驱毒了!”
房门被紧紧关上。
林小乐和婷婷守在门外,只能听到屋里传来九叔低沉的念咒声,以及文才和秋生那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突然,屋内的呻吟声变得凄厉起来,还伴随着“砰砰”的撞击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地挣扎。
“怎么回事?!”婷婷紧张地抓住林小乐的衣袖。
“别怕,应该是尸毒在做最后的反抗。”林小乐虽然也紧张,但还是强作镇定地安慰道。
又过了不知多久,屋内的声音终于渐渐平息了下去。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九叔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他的道袍被汗水湿透,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如释重负的欣慰。
“师父!他们怎么样了?”林小乐连忙迎上去。
九叔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说道:“命……都保住了。尸毒已清,只是元气大伤,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听到这句话,林小乐和婷婷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下来。林小乐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便要向后倒去。
“林先生!”婷婷惊呼一声,连忙扶住了他。
原来,在精神高度紧张和体力严重透支的双重压力下,他早已到了极限。此刻危机解除,这股劲一泄,便再也支撑不住了。
“扶他去休息吧。”九叔看着虚脱的林小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与心疼,“这一夜,也真是难为他了。”
……
三日后。
义庄的院子里,阳光正好。
林小乐躺在一张竹制的躺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要酥了。这三天,他除了吃就是睡,总算把亏空的元气补回来了一些。
不远处,文才和秋生也一人一张躺椅,正无聊地数着天上的云。他们虽然捡回了性命,但脸色依旧蜡黄,一副元气大伤的样子。
“唉,这次真是亏大了。”秋生有气无力地说道,“不但差点变成僵尸,还得在床上躺一个月,姑妈的酒席是赶不上了。”
“能保住命就不错了,你还想什么酒席。”文才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小乐师弟……哦不,小乐师叔当机立断,用银针锁住了你的命,你现在坟头草都该长出来了。”
经过这次事件,文才和秋生对林小乐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言语间充满了敬佩,甚至开玩笑地要叫他“师叔”。
“别,千万别。”林小乐连忙摆手,“我那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纯属运气。要说功劳,还是师父他老人家的道法高深。”
“你小子就别谦虚了。”九叔端着一壶茶,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这次的事,你当居首功。无论是去任家报信的沉稳,还是火烧僵尸的果决,亦或是那惊世骇俗的‘银针锁脉’……小乐,你让为师,很是意外啊。”
他将一杯茶递给林小乐,意有所指地说道:“不过,你的医术,究竟是跟谁学的?为师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嗯,‘霸道’的针法。”
来了!最终还是躲不过这个问题!
林小乐心中一凛,知道这是九叔在试探自己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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