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恢复了深邃的墨蓝,那颗令人心旌摇曳的异星与其垂落的柔和光华,已杳然无踪,仿佛只是一场集体臆测的幻梦,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拭去,了无痕迹。然而,庭院中尚未撤去的、在夜风中微微摇曳的白色灯笼,空气中弥漫的、将悲伤浸入呼吸的香烛气息,以及所有目睹者眼眸深处那难以磨灭的震撼影像——那束自九天垂落、温柔笼罩府邸的星辉——都无比确凿地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真实不虚,如同刻在记忆中的铭文。
短暂的、近乎凝滞的极致寂静之后,窃窃私语声如同解冻的春潮,先是细微的、试探性的滴答,继而迅速汇聚、漫延,在宅邸内外、在附近的乡邑闾巷间汹涌开来。惊疑、震撼、揣测、敬畏……种种情绪在低声的交换中碰撞、融合,并迅速汇聚、沉淀成一个清晰而令人信服、甚至带点理所当然意味的共识——今夜天现异象,光华垂照李府,绝非偶然,其意“似为丞相送行”!
这并非钦天监的官方定论,也非星象家引经据典的复杂推演,而是源于最朴素的直观感受与深沉的情感共鸣。那异星出现的时间,与文成公(李斯)薨逝的时刻如此契合,仿佛天心与人心的默然同步;其位置恰在紫微垣附近,既彰显其地位之尊崇近于帝星,光华却又温润祥和,毫无凛冽肃杀之气,更非荧惑守心之类的灾异之兆;尤其那一道光柱,不偏不倚,缓缓垂落,如天梯、如帷幔,将整个李府温柔笼罩,其指向性如此明确,其仪态如此庄重——除了是为这位刚刚离世的帝国巨擘,进行一场天地同悲、星辰为引的盛大“送行”之外,还能作何解释?
“定是上天感念文成公匡扶社稷、安定天下之大德大功,特遣星官仪仗,下界相迎啊!”一位须发皆白、读过些诗书、在乡间颇有声望的老里正,拄着拐杖,望着已然空寂却仿佛余韵未消的夜空,喃喃自语,浑浊的老泪顺着皱纹蜿蜒而下。
“怪不得……怪不得文成公去得那般平静安详,眉宇间无一丝苦痛挣扎……原来冥冥之中早有接引,这是大道归真之象啊!”一位曾在李斯推行郡县文教时受益的老儒生,捻着胡须,声音哽咽。
“此乃千古未有的殊荣!便是古之圣贤如周公、管仲,青史所载,亦未必能有此等天象相送!”
“文成公一生,佐始皇一统六合,书同文,车同轨,立下不世之功。晚年功成身退,福泽绵长。今夜星陨……不,是星降祥光!此非陨落,乃是飞升!文成公……真乃神人也!”
这些话语,在弥漫的悲戚与未散的震惊中迅速发酵、传播,如同无形的刻刀,为李斯那已然传奇的一生,镌刻下了一个带有煌煌神性色彩的、无比辉煌的终章之印。人们内心深处,宁愿相信,也必须相信:这样一位深刻改变了帝国命运、其政绩惠及万千黎庶、最终得以善终的贤相,其离世理应惊动天地,理应得到超越凡俗的、配得上其功业的至高礼遇。这“似为丞相送行”的天象,恰恰以其直观的、无可辩驳的“天意”呈现,满足了人们对“善有善报”、对伟大人物理应有非凡归宿的美好期许与深切的心理慰藉,也让沉痛的哀思,找到了一种崇高而可依托的宣泄出口。
李府内的家人,在最初的极致震撼与汹涌悲痛稍稍平复之后,也逐渐从这“天意”中获得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安慰与力量。长子李由独自立于廊下,回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安然神态,那仿佛洞悉万物、了然生死、甚至带着一丝释然与期待的微妙眼神,再结合这“星官接引”的浩大异象,心中那份因失去擎天柱石而产生的巨大空洞与彷徨,似乎被一种更为宏大的、与有荣焉的崇敬与使命感所部分填充、支撑。他拭去泪痕,面容肃穆,缓缓吩咐下去:此事不必刻意张扬,以免有沽名之嫌;但亦无需讳莫如深,天意所示,不可欺瞒。很快,关于“异星垂光,为文成公送行”的传闻,便如同插上了无形的翅膀,随着报丧的信使、往来吊唁的宾客、以及那些激动难抑的目击者之口,飞出府邸,越过原野,朝着帝国的四面八方——尤其是都城咸阳的方向——迅速蔓延开去。
于是,这“似为丞相送行”的天象,已不仅仅是一个孤立、偶然的星夜奇观。它开始与李斯一生“辅弼一统、奠定典章”的不世功绩、与他晚年“安然归隐、寿终正寝”的完满姿态紧密交织、相互印证,共同塑造着一个近乎完美的、带有天命所归与功德圆满色彩的传奇落幕。它超越了凡人逝去的普通哀伤,为即将到来的、举国性的哀悼与追思,预先定下了一个崇高、悲壮而又充满神性辉光的基调,让悲伤也变得庄严起来。
喜欢大秦钜子:从李斯开始逆天改命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大秦钜子:从李斯开始逆天改命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