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丁希旺告诉平野,让李秀芝、翻译杨婉婷两人陪同,最好在一天时间内,把预计中的水域落实好。
黑色轿车驶离市区,沿着蜿蜒的沿海公路向幡豆町水库进发。
车厢里,平野手指轻敲膝头地图,李秀芝则快速翻阅着水质报告,用红笔圈出关键数据。
第一站,她们到了幡豆町水库。
在管理所会议室里,水务局长中村将承包合同推至桌心:“150公顷水库年租金180万日元,但生态养殖需另缴50万日元环境保证金。”
李秀芝指尖划过报表第三栏:“贵所去年泄洪期水位下降3米,闲置水域达40公顷。我们建议按实际水位浮动计算租金——丰水期按150公顷,枯水期按110公顷。”她抽出邻县水库的承包案例,“这是爱知县同规模水域的租金标准。”
中村与同事低声交换意见后,眼镜片后闪过微光:“浮动租金可以探讨,但养殖品种必须受限。”
“这没问题,一切按照你们的方案定。”平野与李秀芝都乐了,别人的养殖场也许会在意什么品种,但对仙鲜鱼来说,不存在。不管什么鱼,都一样变成“黄金”鱼。
中村终于松口:“那么...先签五年期如何?”
第二站:丰川调节池
午后烈日下,七八个养殖户围在调节池堤岸上。为首的老者跺着竹杖:“我们在这养了二十年香鱼,外人不能说来就来!”
李秀芝蹲下身指着池水泛起的泡沫:“老爷子您看,这种藻类过量繁殖会导致香鱼鳃部病变。你说,你们再养殖下去,如果不引进新的水循环系统,你还能盈利吗?若你们增加成本投入,就势必亏本。”
养殖户们面面相觑。
最终,在与管理人员的洽谈中,凭借强大的低成本竞争力,将老养殖户成功挤兑。
第三站:矢作川静水区
黄昏的河川事务所里,投影仪光束映出复杂的水系图。河道课长反复强调:“这段河道涉及三个町的用水权,需要统一所有印章。”
平野突然用生硬但坚定的日语开口:“我们不要简单承包。”他让杨婉婷展开生态养殖规划图,“请看看这个——把主河道静水区与沿岸池塘连通,形成活水养殖系统。”
课长惊讶地发现图纸标注着珍稀贝类保护方案:“你们连河川法修正案都研究过了?”
“所以我们需要特许经营许可。”李秀芝适时递上从建设省取得的预审文件,“如果批准,贵所每年不仅能收承包费,还能获得生态补偿金。”
课长凝视着霞光映照的沙盘模型,终于伸手与平野相握。
其实,李秀芝指点的平野承包方案,非常简单,就是仙鲜鱼的养殖,不仅不会污染环境,还有净化水质的功效。另外,成本几乎是0,这样的承包合同,谁都乐意签。
返程路上,李秀芝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击最终报告:“三处水域承包方案全部通过,比预期预算节约16%。”
平野望着车窗外掠过的点点渔火,嘴角浮起淡淡笑意。
丁希旺、丁希盛、喻燕三人,则在桥太郎夫妇的陪同下,游览了爱知县的一个着名景点,阿寺七瀑布。
阿寺七瀑布,就是当年桥太郎的儿子三郎、女儿和子,莫名其妙 “失联”的地方。
阿寺七瀑布的轰鸣声,像一层厚重的幕布,将整个山谷与外界隔绝开来。水汽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即便是在夏末的午后。
桥太郎夫妇走在前面,他们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沉重。这里对他们而言,不是一个风景名胜,而是一个巨大、无法愈合的伤口。桥夫人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丛林、岩石和奔腾的水流,仿佛在期待某个奇迹,又像是在反复确认那份令人绝望的“空无”。
丁希旺跟在后面,他的心情复杂。与其说是游览,不如说是一种近乎仪式般的“探访”。他想看看,这个让儿媳妇和子人间蒸发的现场,与自己儿子丁飞消失的那段土路,有什么不同。
“当时……他们或许就是在这一带活动的。”桥太郎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手臂无力地划了一个很大的范围,涵盖了几乎整个山谷。
他的描述,与丁飞他们失踪的情况如出一辙——一个模糊的、最后被目击到的区域,一个转身或一次回头的间隙,人就不见了。没有挣扎,没有呼救,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警察当年动用了大量人力,甚至带了猎犬,但结果和丁飞那个案子一样:彻底的、干净利落的“失联”。仿佛他们不是走进了丛林,而是直接走进了空气里。
丁希盛蹲在溪边,看着清澈见底的溪水冲刷着鹅卵石,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正常。正常得令人烦躁。他捡起一块石头,又无力地松开手,石头落回水中,只激起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瞬间就被水流抹平。就像他们所有的寻找努力一样。
“肯定不会留下痕迹,”喻燕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桥夫人说,“丁小玲他们消失的那条路,人们不知道去了多少次,除了看空气,还能看到什么呢?”
桥夫人苦涩地点点头。
丁希旺走到一块巨大的、被水雾打湿的岩石旁,伸手触摸着冰凉粗糙的表面。他并非在寻找线索,只是一种无意识的动作,一种试图通过接触这片土地,来贴近那个素未谋面的儿媳妇,试图理解那无法理解的“消失”本身。他想象着那个叫和子的女孩,在这里留下的最后一声欢笑,或者最后一道目光,然后,就被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力量,无声无息地掳走。
瀑布的轰鸣持续不断,像是一首永恒的、为失踪者奏响的安魂曲,又像是对他们这些追寻者无情的嘲弄。山谷依旧壮丽,风景依旧秀美,但在这份美丽之下,隐藏着一个冰冷而绝对的谜团。
一行人沿着湿滑的石阶向下,准备离开这处勾起太多无奈回忆的地方。山谷深处的湿气裹挟着寒意,黏在皮肤上,也让心情难以舒展。
就在即将走出谷口,踏上返程公路的那一刻,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
夕阳恰好沉到一个绝佳的角度,将温暖而恢弘的金色光芒,毫无保留地倾泻在瀑布群下游的河滩与开阔的水面上。那不再是山谷中破碎、阴郁的光线,而是一种饱满、辉煌的照耀。整片水域仿佛被点燃了,跃动着亿万片金色的鳞光,浩浩荡荡地流向远方,与天际线融为一体。
“看那边,”丁希旺停下脚步,第一个开口,他伸手指向那片金光潋滟的水面,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赞叹,“这景象,和我们仙水镇码头傍晚的样子,倒是有几分神似。”
他的声音打破了之前的沉闷。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那壮阔的、充满生命力的光芒,仿佛具有一种奇异的净化能力。之前萦绕在心头的那份关于“消失”的阴郁和无力感,在这片纯粹的自然之美面前,似乎被彻底地冲刷、稀释了。
桥太郎眯着眼,看着这片他熟悉又陌生的故乡之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松动。他转头对丁希旺说:“丁桑,看到这样的水,我对我们在爱知县的合作,更有信心了。这里的水,一定能养出最好的鱼。”
桥夫人也轻轻靠向丈夫,低声用日语说:“和子他们……看到我们现在这样,为了共同的事业努力,应该也会高兴的。”
丁希盛适时地拿出手机,对着这片金色的水域拍了几张照片,一边说道:“好,这兆头好!金光大道,财源广进。我看咱们‘仙鲜鱼’爱知分公司的招牌,想不亮都难了!”
这句话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走吧,”丁希旺语气轻快地说道,“平野、李秀芝他们,估计已经在等我们了。正事要紧,得尽快把水域承包的细节定下来。”
众人应和着,步伐坚定地踏上了归途,将阿寺七瀑布的轰鸣与水雾留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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