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被粗暴地塞进一具陌生的躯壳，剧烈的眩晕和五感错位感让林风几乎呕吐。当他勉强稳住心神，看清周遭环境时，一股混合着腐烂食物、劣质香水和某种更深层腐败物质的恶臭，几乎凝成实质，蛮横地钻入他的鼻腔。
他正坐在一张巨大的、铺着污渍斑斑暗红色天鹅绒的长桌旁。长桌摆放在一个极其宽敞、但装饰风格浮夸到令人不适的大厅里。镀金的壁饰剥落发黑，水晶吊灯蒙着厚厚的灰尘，光线昏暗摇曳，将一切映照得影影绰绰。
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覆盖着霉菌与蠕动蛆虫的烤肉、盛在银盘里如同脑组织般颤动的胶状物、流淌着暗黄色脓液的“美酒”……而围坐在桌旁的“宾客”们，则更加令人胆寒。
他们穿着破旧却依稀能看出曾经华丽的礼服，面容枯槁，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他们的眼睛空洞无神，却又燃烧着一种永不满足的、贪婪的饥饿。他们用扭曲的银质餐具，狼吞虎咽地分食着那些令人作呕的“佳肴”，发出响亮的咀嚼和吮吸声，对坐在他们中间的林风视若无睹。
林风低头看向自己，他穿着一套不合身、同样陈旧不堪的侍者礼服。他试图移动，却发现身体异常沉重，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在椅子上。他立刻去感应怀中的布娃娃——它还在，紧贴着他的胸口，传来一阵阵微弱但持续的冰凉，像在努力对抗着周围无处不在的污秽与堕落气息。娃娃心口的钥匙图案微微发热，传递出一种明确的警告：极度危险。
直播……似乎没有自动开启。是因为这里失控率太高，连“系统”都无法稳定转播？还是“守夜人”屏蔽了这里？
就在这时，长桌尽头，一个戴着巨大、沾满油污的白色鸟嘴面具，身形高瘦如同竹竿的主持人，用指甲刮擦玻璃般刺耳的声音宣布：
“尊贵的客人们！盛宴进入高潮！让我们……分享最后的‘主菜’！”
（承）
所有宾客的动作瞬间停止，数百双空洞而饥饿的眼睛，齐刷刷地投向了林风！那目光中的贪婪，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
“主菜”？是我？！林风心脏骤停，拼命挣扎，但束缚感更强了！他甚至无法从椅子上站起来！
鸟嘴主持人张开双臂，声音带着狂热的煽动性：“规则很简单！献上你们最‘珍贵’的记忆、情感或……肢体！取悦宾客！获得最多‘赞赏’者，将赢得品尝‘真实之影’碎片的机会！失败者……将成为盛宴的一部分！”
话音刚落，林风感觉身上的束缚陡然一松！几乎同时，他旁边一个穿着破烂裙装的女“宾客”，猛地转过头，枯槁的手抓向他的胳膊，速度快得惊人！那手上长着漆黑尖锐的指甲，带着浓烈的尸臭！
林风几乎是本能地就地一滚，狼狈地躲开这一抓，沉重的椅子被他带倒，发出巨响。他迅速起身背靠冰冷的墙壁，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那女宾客一击不中，发出不满的嘶吼，但并未追击，而是转而扑向桌上另一盘“食物”。
混乱开始了！
其他“宾客”似乎也收到了指令，开始互相“献祭”和“索取”！一个胖子扯下自己的耳朵，血淋淋地放在盘子里推向邻座；一个老妇人尖叫着吐出大团黑色的、如同头发丝般纠缠的雾气，被另一个宾客贪婪吸入；更有甚者，开始互相撕咬、抢夺！
这就是“腐烂盛宴”！一场以灵魂和肉体为货币的疯狂交易！
林风紧握双拳，大脑飞速运转。献祭？他绝不可能献出自己的记忆或情感，那无异于自杀。但如果不参与，立刻就会被这些疯狂的“宾客”撕碎！
他必须找到规则的漏洞！或者……利用“心之钥”！
他集中精神，沟通胸口的娃娃。这一次，他不再要求指引或保护，而是尝试去“理解”、去“解析”这个场景的“规则”本质！
娃娃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钥匙图案灼热起来。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意念流入林风脑海——并非具体的语言，而是一种直觉：这些宾客渴望的，并非单纯的肉体或记忆，而是那些东西背后所承载的……强烈的“存在感” ！痛苦、喜悦、爱恋、憎恨……越是浓烈的情感，越能“取悦”它们！
而他，林风，一个来自现实世界、经历了诸多恐怖事件、情感丰富的活人，在这里简直就是一块行走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大餐！
（转）
不能再犹豫了！一个瘦高的男宾客似乎嗅到了林风身上与众不同的“鲜活”气息，咧开几乎延伸到耳根的大嘴，淌着涎水，四肢着地如同野兽般扑了过来！
林风眼神一凛，他没有躲闪，反而迎着对方冲了上去！在即将接触的刹那，他猛地侧身，同时将从旧图书馆就一直带在身边的、那根饱经摧残的撬棍，狠狠捅进了男宾客大张的嘴里！
没有鲜血飞溅。男宾客的动作猛地僵住，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发出“嗬嗬”的怪响。他空洞的眼睛里，竟然短暂地浮现出一丝……极致的、扭曲的痛苦！
紧接着，让林风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周围其他正在互相撕扯的宾客们，动作齐齐一顿，然后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转过头，成百上千道贪婪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被撬棍贯穿口腔、正在体验“痛苦”的男宾客身上！
它们放弃了眼前的“食物”，发出渴望的低吼，一拥而上，瞬间将那个男宾客淹没！撕扯声、咀嚼声、满足的叹息声不绝于耳！
林风趁机后退，背心一片冰凉。他明白了！在这个扭曲的盛宴里，直接呈现强烈的情感（哪怕是痛苦），比献祭肉体本身，更具“价值”！ 他刚刚无意中，用撬棍“制造”了一份让所有宾客疯狂的“佳肴”！
鸟嘴主持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幕，鸟嘴面具转向林风的方向，看不清表情，但林风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审视。
必须主动出击！林风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隐藏。他回忆起血色剧院中，安娜那倾注了四十年怨恨的诅咒之歌，回忆起苏晓被拖入漩涡时的绝望，回忆起阿哲可能被“归档”的愤怒……他将这些强烈到极致的情感，通过胸口的娃娃进行“放大”和“提纯”，然后，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向四周扩散开去！
他没有献祭任何具体的东西，他献祭的是……情感的共鸣！
（合）
效果立竿见影！
以林风为中心，整个喧嚣混乱的宴会大厅，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的宾客都停下了动作，它们枯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迷醉”、“震撼”的表情。它们空洞的眼睛里，倒映着林风身上散发出的、那浓郁到化为实质的黑暗情感波动！一些脆弱的宾客甚至开始浑身颤抖，仿佛无法承受这种强度的“美味”！
“呃……啊啊啊——！”
“多么……纯粹的憎恨！”
“美妙的绝望！”
短暂的寂静后，是更加疯狂的骚动！宾客们不再互相攻击，而是如同朝圣般，贪婪地汲取着林风散发出的情感辐射，发出各种意义不明的呻吟和赞叹。
鸟嘴主持人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林风。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
“令人惊叹的……‘主菜’！你，赢得了品尝‘真实之影’的资格！”
随着他的话音，长桌尽头，那堆积如山的腐烂食物中央，一道微弱的、仿佛由纯粹阴影构成的光芒亮起。一片不规则形状的、如同碎玻璃般，但材质是流动黑暗的“碎片”，缓缓漂浮起来，飞向林风。
林风伸出手，接住了那片“真实之影”的碎片。入手冰凉，没有任何重量，仿佛握住了一团凝固的虚无。就在他接触碎片的瞬间，一股庞大的、混乱的、充斥着绝望嚎叫与疯狂低语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无数扭曲变形的世界碎片，看到了支离破碎的时间线，看到了一个个在绝望中挣扎然后湮灭的光点（和他之前在观测者回廊看到的类似）……而在这些混乱信息的最后，定格下了一幅相对清晰的画面——
那是一个巨大的、无法形容其材质的立方体，悬浮在无尽的虚空之中。立方体的表面，布满了无数正在眨动的眼睛。而在立方体下方，是一片浩瀚的、由无数痛苦扭曲的灵魂哀嚎汇聚而成的海洋。
一个冰冷的、宏大的、如同世界规则本身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认知即牢笼。观测即定义。尔等所见之世界，仅为……】
信息流到此戛然而止。
林风猛地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大脑如同被无数根钢针穿刺。手中的“真实之影”碎片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不见。
他抬起头，看向那鸟嘴主持人，声音嘶哑地问道：
“那立方体……是什么？”
鸟嘴面具后的存在，发出了意义不明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笑声。
“那是‘剧场’的控制核心，也是一切故事的……‘起源与终末’。”
（第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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