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水池挖到第七天,终于见了底。
一人深的池子,长三丈,宽两丈,四壁用碎石和黏土混合夯实,再抹上一层细密的石灰浆,防水又牢固。池底铺了层鹅卵石,大的在下,小的在上,最上面又铺了层粗砂,这样水渗下来能过滤干净。
完工那天,老王头绕着池子走了三圈,这儿敲敲,那儿摸摸,最后满意地点头:“好池子!扎实!用个几十年都不成问题!”
萧屹站在池边,看着池底渗出的、清亮亮的泉水慢慢聚成一小洼,眼神里有种难得的满意。这池子从选址到挖建,都是他一手主导的,如今成了,心里自然高兴。
“引水沟什么时候通?”顾清辞走过来问。
“明天。”萧屹说,“从泉眼到池子这段,已经挖好了,就差最后接通。通了水,先蓄两天,看看渗漏情况。”
“是该看看。”顾清辞点头,“要是渗得厉害,还得再处理。”
正说着,铁柱提着两桶水从山下上来,累得呼哧带喘:“萧大哥,顾大哥!王婶让我送水来,说是刚烧的,放了点甘草,解渴!”
顾清辞接过来,果然是温热的,带着淡淡的甘甜。他先递了一碗给萧屹:“喝点。”
萧屹接过,慢慢喝着。顾清辞自己也喝了一碗,温热的水下肚,浑身都舒坦。
“对了,”铁柱擦着汗说,“赵里正让我问问,县志的人大概月底来,咱们这池子,到时候能蓄上水吗?”
“能。”萧屹肯定道,“三天蓄水,五天澄清,月底正好。”
“那就好!”铁柱高兴了,“等县里的人来了,看见咱们这池子,这梯田,保准吓一跳!咱们南山村,可要出名了!”
顾清辞笑了笑,没说话。出名是好事,可也意味着更多的关注,更多的责任。他看向萧屹,萧屹也正看着他,两人眼神交汇,都明白彼此在想什么。
第二天,引水沟正式接通。萧屹带着几个后生,把最后一段沟渠挖通,清掉碎石泥土,再用木板做了个简易的水闸——需要蓄水时放下,需要放水时提起。
“开闸!”萧屹一声令下。
铁柱提起水闸,清澈的泉水顺着新挖的沟渠,汩汩地流进池子。水流不大,但很稳,在池底的石子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发出悦耳的哗哗声。
所有人都围在池边看。水流慢慢上涨,漫过石子,漫过粗砂,池壁的石灰浆遇水后颜色变深,但一点不见渗漏。
“成了!”老王头一拍大腿,“真成了!”
顾清辞蹲在池边,伸手探了探水温。水有些凉,但清澈见底,能看见池底石子的纹路。“好水。”他由衷赞叹。
萧屹也蹲下来,捧起一点水闻了闻,又尝了尝:“甜。”
“这水蓄满了,”顾清辞盘算着,“够五亩梯田用多久?”
“省着用,一季。”萧屹说,“再配着雨水,够了。”
这消息让所有人都振奋。有了稳定的水源,梯田就有了保障。第二阶的土已经填得差不多了,等土养一养,明年开春就能种茶苗。
晌午吃饭时,大家的话题都围着水池转。这个说要在池边种几棵柳树,那个说要在池里养几条鱼,还有人说等夏天了,可以来这儿洗把脸,凉快。
王婶听着,笑眯眯地说:“你们啊,就想着享受!要我说,这池子最重要的,是让咱们的茶树有水喝!等茶树种活了,满山绿油油的,那才叫好看!”
“王婶说得对!”赵里正点头,“这池子是咱们梯田的命脉,得好好护着。等完工了,得立个规矩,不许往池里扔东西,不许在池边大小便,都得记着!”
“记着了!”众人齐声应道。
吃完饭,顾清辞和萧屹没急着去干活,而是在池边多坐了会儿。秋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池水慢慢上涨,已经没过池底石子一寸多了。
“等水蓄满了,”顾清辞轻声说,“从这儿往下看,梯田一层层的,池水清清亮亮的,那景色,一定很美。”
“嗯。”萧屹应了一声,看着水面,“到时候,在池边搭个棚子,放两张凳子。累了,来这儿坐坐。”
顾清辞心里一动,转头看他:“你想得挺远。”
萧屹也转头看他,眼神温和:“过日子,就得想远些。”
这话说得实在。顾清辞笑了,是啊,过日子就得想远些。想明年的茶苗,想后年的收成,想大后年的日子。有了奔头,干活才有劲儿。
“萧屹,”顾清辞忽然问,“等梯田都开完了,茶树种下去了,你最想做什么?”
萧屹沉默了片刻,才说:“盖间像样的屋子。”
顾清辞愣了愣:“屋子?咱们现在住的不是挺好的?”
“小。”萧屹说,“等茶坊扩大,人来人往,不方便。盖间大的,有书房,有茶室,有客房。”他顿了顿,看向顾清辞,“你喜欢的那些书,得有地方放。”
顾清辞心里一暖。他自己都没想过这些,萧屹却替他想到了。
“那……得花不少钱吧?”他问。
“咱们有。”萧屹说,“茶叶生意稳了,梯田成了,钱不是问题。”
这话说得自信。顾清辞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再是那个只知刀剑的暗卫,而是一个真正在谋划未来、经营生活的“人”了。
这种变化,让他心里又欣慰,又感动。
“好。”顾清辞点头,“等梯田成了,咱们就盖新房子。要有个大院子,种些花,再搭个葡萄架。”
“嗯。”萧屹应道,“都依你。”
两人相视一笑,又都转过头,看着池水慢慢上涨。阳光正好,水声潺潺,远处传来村民们说笑的声音。这日子,平淡,充实,充满了希望。
下午,顾清辞去查看第二阶的垒坎进度。老王头正带着人砌最后一段护坎,见他来,笑呵呵地说:“顾小哥,你看!这段坎砌得最漂亮!石头大小均匀,缝隙严密,保准用几十年都不带坏的!”
顾清辞仔细看了看,确实砌得好。石头错落有致,缝隙用细碎石子和黏土填实,表面还用石灰浆抹平,既结实又美观。
“王叔这手艺,真是没得说。”顾清辞由衷赞叹。
“嘿嘿,都是年轻时练的。”老王头摆摆手,忽然压低声音,“顾小哥,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您说。”
老王头看了看四周,凑近些:“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办事儿?”
顾清辞一愣:“办事儿?”
“就是成家啊!”老王头说,“村里人都看着呢,你们俩这么能干,这么般配,不成个家,说不过去。王婶都跟我念叨好几回了,说红绸都备好了,就等你们一句话。”
顾清辞脸慢慢红了。他没想到,连老王头都来问这个。
“王叔,这事儿……我们还在商量。”他含糊道。
“商量啥呀!”老王头一拍大腿,“多简单的事儿!请赵里正主婚,摆几桌酒,请村里人吃顿饭,不就得了!咱们乡下,不讲究那些虚的,实实在在过日子最要紧!”
这话说得直白,却也实在。顾清辞心里那点不好意思忽然就散了。是啊,实实在在过日子最要紧。他和萧屹,不就是在实实在在过日子吗?
“等梯田完工吧。”他说,“到时候,一起热闹热闹。”
“这就对了!”老王头笑了,“到时候,我给你们垒个最漂亮的灶台,保准好用!”
从梯田下来,顾清辞又去了茶坊。李叔正在炒秋茶,见他来,招呼道:“顾小哥,来得正好!这批秋茶火候怎么样,你给看看!”
顾清辞抓了一小撮,看了看色泽,闻了闻香气,又泡了一杯尝尝,点头:“火候正好,岩韵显,回甘足。李叔的手艺越来越精了。”
李叔乐得合不拢嘴:“都是你跟萧壮士带得好!对了,萧壮士呢?他怎么没来?”
“在山上盯着水池呢。”顾清辞说。
李叔点点头,忽然说:“顾小哥,有件事儿,我想跟你们商量商量。”
“您说。”
“是这样,”李叔擦了擦手,“咱们茶坊现在生意好,光靠咱们几个人,忙不过来。我想着,能不能再招两个学徒,我带着,把手艺传下去。等将来,咱们老了,也有人接替。”
这想法好。顾清辞立刻点头:“应该的!您看中了谁?”
“铁柱算一个。”李叔说,“那小子有力气,肯学,就是毛躁了点,得多磨练。还有一个,我想让我家小子来试试,他今年十六了,该学门手艺了。”
“行!”顾清辞爽快道,“您定了就行。工钱按学徒的给,等出师了再涨。”
“哎!谢谢顾小哥!”李叔高兴坏了。
从茶坊出来,顾清辞心情更好。茶坊要扩大,手艺要传承,这是好事,说明他们的事业真正扎根了,要开枝散叶了。
傍晚回到小院,萧屹已经回来了,正在院里劈柴。顾清辞走过去,把今天的事儿一一说了。
萧屹听着,偶尔点头。等顾清辞说完,他才说:“李叔想得远。该招。”
“是啊。”顾清辞说,“等梯田成了,茶坊扩大,咱们的事儿会越来越多。得有人帮忙,得分担。”
萧屹放下斧头,看着他:“你太累。”
“你也累。”顾清辞说,“所以咱们得一起分担。等新房子盖好了,茶坊有人管了,梯田有人照看了,咱们就能轻松些,过过自己的日子。”
“嗯。”萧屹点头,眼神温柔,“过咱们的日子。”
这话说得自然,却让顾清辞心里暖透了。他伸手,轻轻碰了碰萧屹的手背。萧屹反手握住,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看着夕阳慢慢沉下山去。
院子里,柴火劈好了,水缸满着,晚饭的香气从灶间飘出来。一切都是那么平常,那么踏实。
而这平常踏实的日子里,有一个人,握着他的手,说要和他一起,过他们的日子。
这就好啦!顾清辞心里美滋滋地想,这样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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