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一行人押着贼人,举着火把,浩浩荡荡抵达青石镇巡检司时,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这深更半夜的喧哗与阵仗,早已惊动了半个镇子。不少人家推开窗户,披衣探头张望,议论纷纷。
巡检司的值守差役被这阵势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南山村的赵里正和铁柱,又见捆得结结实实、鼻青脸肿的几个陌生汉子,以及地上那些引火之物和“钱记”木牌,睡意瞬间全无。
赵里正沉着脸,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道来,语气激愤却不失条理。铁柱在一旁补充,将那贼人头目的供词复述得清清楚楚。人证、物证、口供俱全,事实清晰得如同初升的朝阳,不容置疑。
值守差役不敢怠慢,连忙录下口供,让那几个贼人画了押,将人和证物一并收押。此事涉及纵火未遂,目标还是如今镇上风头正劲、甚至牵涉江南商路的南山茶园,性质可谓恶劣。
“赵里正,顾先生,诸位乡亲放心!”值守的队正拱手道,“此事人赃并获,证据确凿,巡检司定当秉公处理,即刻立案,上报县衙!”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天亮时分便传遍了整个青石镇。
“听说了吗?钱满仓派人去南山村放火!想烧了人家的茶园!”
“真是黑了心肝!自己生意做不过,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人赃并获!巡检司都立案了!看他这次怎么狡辩!”
“啧啧,这回钱主簿怕是也保不住他这个小舅子喽……”
舆论几乎是一边倒地倾向南山村。钱满仓平日里的为人,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耳闻,此次行为更是触及了底线。农人视田地庄稼如性命,这意图毁人茶园、断人生计的行径,最为乡邻所不齿。
“南山茶铺”门前,更是围了不少关切询问的人。李钰趁机将事情原委再次阐明,并将钱满仓此前散布谣言、意图构陷的行径也一并说了出去,更坐实了其恶性竞争、不择手段的嘴脸。
然而,就在镇上市井为之哗然,以为钱满仓此次必定难逃法网之时,县衙那边的反应,却透着一股异样的平静。
已时过后,赵里正与顾清辞一同前往县衙,想探听一下案件进展,却被户房的书吏客气却疏离地告知:“案件已登记在册,自有法度流程,二位且回去耐心等待消息便是。”至于钱满仓,据说只是被传唤去问了几句话,人早已回了家,并未被拘押。
这明显的偏袒与拖延,让赵里正心头火起,却又无可奈何。胥吏盘根错节,钱主簿在县衙经营多年,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
“他们这是想拖!想等风头过去,或是找机会翻案!”回到茶铺后堂,赵里正气得直拍桌子。
顾清辞的神色却依旧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里正叔息怒。钱主簿毕竟身在局中,岂会坐视小舅子入罪?他此刻按兵不动,要么是在思量对策,要么……便是在等我们下一步的动作。”
“动作?我们还能有什么动作?”赵里正焦躁地踱步,“难道真要等萧壮士从江南带回消息?只怕远水难救近火!”
顾清辞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或许……我们该去拜访一下陈知县。”
赵里正脚步一顿,愕然看向他:“拜访陈知县?顾小哥,我们无职无衔,如何得见?”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顾清辞道,“我们并非以平民身份求见,而是以‘苦主’兼‘本县纳税商户’的身份,呈请申诉!钱满仓纵火未遂,证据确凿,巡检司已立案,县衙却拖延不办,我们有理由质疑司法是否公正!若能得见知县,即便不能立刻将钱满仓法办,至少也能将此事彻底摊开在明面之上,让钱主簿无法再暗中操作。”
他顿了顿,继续道:“况且,我们手中还有与江南沈家合作的备录文书,南山茶亦是本县有望外销的物产。于公于私,陈知县都有理由过问此事。”
赵里正思索着,觉得此法虽有些冒险,但确实是目前打破僵局最直接的方法。“只是……那钱主簿定然会百般阻挠我们面见知县。”
“所以,我们不能暗中进行。”顾清辞目光清亮,“我们需得堂堂正正,在县衙放告之日,携万民书,当众呈递状纸!”
“万民书?”赵里正一怔。
“没错。”顾清辞点头,“南山茶并非我一人之茶,亦关系到南山村众多村民的生计。钱满仓此举,毁的是全村人的希望。我们可以联合村民,以及镇上知晓此事、心存公义的乡邻,联名上书,陈明冤情,请求知县大人主持公道!”
此计一出,赵里正眼中顿时爆发出光彩。民意为盾,公理为枪,纵使钱主簿权势再大,面对汹汹民意,恐怕也不敢轻易弹压!
“好!老夫这就回村,联络乡亲!镇上的联名,李掌柜想必也能出力!”赵里正瞬间干劲十足,仿佛年轻了十岁。
顾清辞看着赵里正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一步,是将矛盾彻底公开化,再无转圜余地。成败,在此一举。
他走到窗边,望向县衙的方向。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他相信,总有一份公道,在人心,亦在律法。
只是,不知远在江南的那人,是否一切安好?若他在,想必会更安心些吧。
顾清辞微微握紧了拳,将那份悄然滋长的思念与依赖,强行压下。
此刻,他必须独自,迎向这场骤然掀起的更大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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