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灿为何小萍的仗义执言,像在已显裂痕的冰面上又重重敲击了一下。林丁丁和郝淑雯明显收敛了许多,至少在公开场合,不再对何小萍进行露骨的言语攻击。但那种无形的排挤和冰冷的氛围,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浓重。
排练厅里,林丁丁的舞姿愈发精益求精,甚至到了苛求的地步。她不再仅仅满足于技巧的完美,开始试图理解和模仿何小萍舞蹈中那种打动人的“情感”,但那模仿流于表面,像是给一幅工笔画强行泼上了写意的墨彩,显得不伦不类。指导老师看着她努力却方向错误的尝试,眉头皱得更紧了。
何小萍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纷扰似乎被她屏蔽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音乐和舞蹈。她知道,任何辩解和反击都是苍白的,唯有在舞台上无可挑剔的表现,才是对一切质疑最有力的回击。她的脚踝依旧肿痛,那瓶不知来历的药油成了她每晚的慰藉,辛辣的气味仿佛能驱散一些内心的寒意。
刘峰变得更加沉默和忙碌。他敏锐地察觉到林丁丁和郝淑雯绝不会就此罢休。她们就像潜伏的猎手,在等待一个足以一击致命的机会。他必须更加警惕。
他找到陈灿,两人进行了一次更深入的谈话。
“陈灿,西红柿那事,后来保卫科有消息吗?”刘峰问道。
陈灿摇摇头:“没有,查不出头绪。赵班长也认倒霉了,加强了防范就算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刘峰,你是不是觉得……那事没那么简单?跟现在排练厅里的事有关?”
刘峰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觉得,丁丁和淑雯,会甘心把A角让出来吗?”
陈灿嗤笑一声:“她们?怎么可能!尤其是丁丁,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我看她们憋着坏呢。”
“所以,我们要格外小心。”刘峰目光沉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们动不了小萍的舞蹈,可能会从别的地方下手。”
“你是说……”陈灿脸色严肃起来。
“任何可能被拿来做文章的地方。”刘峰意有所指,“尤其是……出身。”
这两个字让陈灿心头一凛。他想起何小萍那身来得有些突兀的军装,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与“革干”身份不符的怯懦和敏感。他虽然大大咧咧,但并不傻。
“我明白了。”陈灿郑重地点点头,“我会留意。”
风暴来临前的平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就连一向活泼的萧穗子,也感觉到了这异常的氛围,她在日记本上写道:“……排练厅像一个大闷罐,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事,笑容变得虚假,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不知道那根绷紧的弦,什么时候会断。”
这天傍晚,何小萍加练结束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而倔强。
在一个拐角处,她意外地遇到了似乎在此等候的刘峰。
“刘峰同志。”她停下脚步,轻声问候。
刘峰看着她苍白疲惫却眼神清亮的脸,心中微叹。他将一个小纸包递给她:“拿着。”
何小萍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是几颗水果硬糖。彩色的糖纸在夕阳下闪着微弱的光。
“补充点体力。”刘峰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别练得太狠,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何小萍握着那几颗糖,冰凉的糖块此刻却仿佛烫手。她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谢谢您……”
“记住,”刘峰看着她,声音低沉而有力,“无论发生什么事,站稳了,别趴下。你的舞蹈,就是你的力量。”
他说完,对她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没有多余的安慰,也没有虚假的承诺。
何小萍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又低头看了看手心里那几颗彩色的糖果。她剥开一颗放进嘴里,甜味丝丝缕缕地化开,驱散了喉间的干涩和苦涩。
她明白他的意思。风暴或许不可避免,但她必须挺直腰杆,用她的舞姿,她的实力,去迎接一切。
她将剩下的糖果小心地包好,放进口袋,然后挺直脊背,继续走向宿舍。脚步虽然疲惫,却异常坚定。
夜空开始聚拢乌云,月色被遮蔽,只有远处文工团排练厅的灯火,像黑暗中倔强的星辰,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不平静的夜。
山雨欲来风满楼!
风暴终究还是来了,以一种最阴险的方式。
周一的清晨,文工团政委王守德的办公桌上,出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信的内容不长,措辞却极其恶毒,直指何小萍的家庭成分问题。
信中声称,何小萍并非所谓的“革命干部”家庭出身,其生父是“有历史问题”的“黑五类”,她本人也曾与生父划不清界限,其“革干”身份纯属弄虚作假,是混入革命队伍的“阶级异己分子”。信里还暗示,有“某些同志”明知情况却为其打掩护,居心叵测。
这封信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炸弹,瞬间在文工团高层引起了震动。家庭成分,在这个年代是极其敏感的政治问题,更何况还涉及“欺骗组织”。
王政委的脸色变得极其严肃。他立刻召集了舞蹈队长、教导员等几位核心干部开会,并将那封信传阅。
“情况大家都看到了,”王政委敲着桌子,语气沉重,“匿名信,虽然手段不光明,但反映的问题非常严重。我们必须立刻核实清楚!”
舞蹈队长看着那封信,眉头紧锁。他想起何小萍平日里的刻苦和她在舞蹈中展现出的那种异乎寻常的生命力,实在很难将她与“阶级异己分子”联系起来。但信中所指,又言之凿凿。
“政委,”教导员沉吟道,“何小萍同志的档案记录确实是‘革干’。如果这封信是诬告,那性质也很恶劣。但如果是真的……”他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查!”王政委斩钉截铁,“两方面都要查!一方面,派人去何小萍同志原籍所在地,通过当地组织核实她的家庭情况,要秘密进行,注意影响。另一方面,”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团内部也要了解情况,看看这‘某些同志’指的是谁,有没有人知情不报。”
会议结束后,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气氛迅速在文工团管理层弥漫开来。尽管调查是秘密进行的,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当保卫科的人开始找一些老团员“了解情况”时,各种猜测和流言便开始悄然传播。
“听说了吗?何小萍的成分有问题!”
“好像是有人写信告到政委那里去了!”
“我说呢,看她那样子就不像革干家庭出来的……”
“这下她完了,A角肯定没戏了!”
“说不定还要被处理……”
流言像瘟疫一样扩散,很快也传到了何小萍的耳朵里。
当时她正在排练厅练习,一个平时还算友善的女兵偷偷告诉她这个消息。何小萍瞬间如遭雷击,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地。她最恐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那个被她小心翼翼深埋的秘密,那个刘峰同志冒着风险为她构筑的脆弱屏障,被人无情地撕开了!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她吞没,她感觉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稀薄,排练厅里那些原本熟悉的灯光和镜子,此刻都变得扭曲而充满恶意。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支撑着走回宿舍的。关上门,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完了,一切都完了。她不仅会失去演出的机会,更可能被开除,甚至……她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枕边那颗刘峰给她的水果糖上,彩色的糖纸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反光。
“无论发生什么事,站稳了,别趴下。你的舞蹈,就是你的力量。”
他沉稳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对,刘峰同志!他会不会也受到牵连?信里说的“某些同志”是不是指的就是他?
一股强烈的担忧甚至暂时压过了她自身的恐惧。她不能倒下,不能连累他!
与此同时,刘峰也第一时间从陈灿那里得知了消息。陈灿显得很焦急:“妈的,肯定是郝淑雯和林丁丁搞的鬼!太阴险了!刘峰,现在怎么办?政委他们肯定会查的!”
刘峰面色凝重,他料到对方会出手,却没想到如此狠辣直接,直击要害。这确实是目前最难以化解的一招。
他沉吟片刻,对陈灿说:“别慌。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首先,你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别去打听,也别跟任何人议论,尤其不要去找丁丁和淑雯对质,那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其次,”刘峰目光锐利,“你帮我留意一下,最近团里有没有人请假外出,或者有没有生面孔来找过丁丁她们。”他怀疑这封信可能不仅仅是内部人写的,或许还借助了外部力量,否则对何小萍原籍的情况不会如此“了解”。
“明白!”陈灿立刻点头。
刘峰自己则陷入了沉思。匿名信事件打乱了他的步骤。原剧情中似乎并无此节,这完全是因他的干预而产生的变数。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应对组织的调查。
矢口否认是没用的,一旦外调函发出去,真相很容易水落石出。主动坦白?那何小萍立刻就会万劫不复,他自己也难逃干系。
必须想一个能最大限度保全何小萍,也能让自己脱身的办法。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结合着这个时代的政策条文和人情世故,寻找着那一线生机。
风暴已至,避无可避。他现在要做的,是在惊涛骇浪中,找到那条能带领他们驶向彼岸的航道。这需要智慧,更需要一点运气。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空,眼神沉静如渊,深处却燃着一点不屈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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