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书房。
名贵的波斯地毯上，还残留着昨天摔碎的青花瓷碎片，如同赵世雄此刻支离破碎的心情。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低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
“废物！一群废物！”
赵世雄的咆哮声几乎要掀翻屋顶，他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面前的全息投影，屏幕那头，远航资本的新任主管张恒，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
“家主，我……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那篇文章……它……”张恒的声音在发抖，昨天还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他，此刻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你没想到？”赵世雄发出一声冷笑，笑声里充满了戾气，“你拿着我给你的刀，不是去砍人，而是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现在交易所的问询函就拍在我的脸上，全市场都等着看我赵家的笑话！你告诉我，这把刀，现在是砍出去，还是不砍？”
张恒的喉结剧烈地滑动了一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砍？
现在砍出去，等于是在监管机构的聚光灯下，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自己恶意操纵、利益输送。那不是自杀，那是拉着整个赵家陪葬。
不砍？
“中盛集团”的股价，在无数散户和游资的“义愤填膺”之下，硬生生从跌停板被拉到了翻红。他们那笔七折的交易，非但没能威慑市场，反而成了一个天大的笑柄。瀚海投资手里那批价值十几个亿的股票，成了一块滚烫的山芋，卖也不是，不卖也不是。
那柄他引以为傲的“屠刀”，在舆论的火焰下，被烧得通红，握不住，也扔不掉。
“我……”张恒支吾了半天，终于想到了脱身之计，“家主，这一定是严景行那个小畜生干的！除了他，没人能把我们的底细摸得这么清楚！我们应该集中力量，在市场上……”
“闭嘴！”赵世雄粗暴地打断了他，“市场上？你还嫌死得不够快吗？现在的问题，不是严景行！是这封问询函！是如何向市场，向监管交代！”
他猛地一拍桌子，结束了通话，投影瞬间熄灭。
书房里陷入死寂。赵世雄疲惫地靠在太师椅上，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他以为的金融战争，是资金的对决，是信息的博弈，是力量的碾压。
可对方，却直接掀了棋盘，拿着大喇叭站在所有棋手面前喊：“这个人出老千！”
……
仓库里，气氛与赵家大宅截然相反。
“哈哈哈哈！老板，你看见赵老狗那张脸没？我刚找人黑进他们安保系统看了一眼，那脸色，比锅底还黑！”潘子手舞足蹈，就差开瓶香槟庆祝了，“这叫什么？这就叫请君入瓮，然后把瓮砸了，再把碎片塞他嘴里！”
他看着屏幕上那封来自上交所的监管工作函，每一个字都让他觉得赏心悦目。
“现在警察叔叔都来了，看他们怎么收场！这下总该老实了吧？”潘子搓着手，一脸期待。
严景行靠在椅子上，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目光平静地看着“中盛集团”那根诡异的，被散户用钱堆出来的阳线。
“老实？”他摇了摇头，“你太小看一个顶级财阀的求生欲和他们的无耻程度了。”
“啊？”潘子脸上的笑容一僵，“都这样了，他们还能翻盘？难不成他们敢跟交易所对着干？”
“他们不敢公开对着干，但他们会用一万种方法，把黑的说成白的。”严景行解释道，“他们会发布一份公告，用最专业的术语，最含糊的措辞，把一场公开的抢劫，解释成一次‘正常的、符合商业逻辑的、市场化的’资产处置。”
潘子皱起了眉头，有点不忿：“那不就是耍无赖吗？那我们费这么大劲，不就白干了？”
“白干？”严景行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猎人看到猎物踩进陷阱的愉悦，“潘子，你记住，舆论的审判，从来都不是一锤子买卖。”
“我们扔出去的，不是一颗炸弹，而是一颗种子。”
“这颗种子，会种在所有中小股东的心里，种在所有媒体记者的心里，甚至会种在监管者的心里。它叫‘怀疑’。”
“赵家现在要做的，是写一份公告来‘辟谣’。但他们越是解释，这颗怀疑的种子就发芽得越快。因为谎言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圆，而只要有一个谎言被戳破，他们整个信誉大厦，就会开始崩塌。”
潘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只需要知道，老板还有后手。
“那我们现在干嘛？就等着看他们表演？”
“不。”严景行站起身，走到光幕前，“我们帮他们写稿子。”
“啥？”潘子又懵了。
严景行没有解释，他的“记忆宫殿”已经开始飞速运转。
赵家可能用来辩解的所有理由，都在他脑中被一一罗列、推演。
“理由一：公司急需资金，补充流动性。反驳点：为何不选择发行债券或向银行贷款，而选择这种严重损害公司估值和股东利益的方式？”
“理由二：大宗交易是市场行为，折价率在合理范围。反驳点：引用过去五年所有超过5%股权的大宗交易数据，证明30%的折价率是何等离谱，并附上相关法规中关于‘公允价值’的条款。”
“理由三：接盘方‘瀚海投资’是独立第三方。反驳点：将那张关系图谱进一步细化，甚至附上王海和他妻子与赵家旁系子弟共同出席的宴会照片。”
一条条，一款款，严景行像一个最顶级的律师，在为一场还未开始的庭审，准备着交叉质询的每一个问题。
他要做的，不是等赵家出招，而是预判他们所有的招式，然后提前把破解之法，公之于众。
他要让赵家的那份“辟谣公告”，在发出来的一瞬间，就变成一份自证其罪的供词。
……
傍晚时分，在无数投资者的焦急等待中，“中盛集团”的澄清公告，姗姗来迟。
公告的内容，与严景行预料的几乎一字不差。
通篇都是“商业惯例”、“市场化原则”、“交易双方独立”、“不存在利益输送”等冠冕堂皇的废话。他们将这次交易解释为控股股东为了优化资产结构、支持上市公司发展的战略举措，对于30%的折价，则归咎于“近期市场波动较大”以及“交易体量巨大”等因素。
公告一出，股吧里瞬间炸了锅。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翻译一下：我抢钱了，但我是按规矩抢的，你们别叫唤。”
“这公告的水平，我上我也行啊！就这？就这？”
虽然骂声一片，但很多投资者心里也泛起了一丝无力感。人家就是这么回应了，滴水不漏，你又能怎么样？
赵家书房里，赵世雄看着网上虽然汹-涌但渐渐失去焦点的骂声，稍微松了一口气。
负责公关的团队负责人正在向他汇报：“家主，第一波冲击算是顶过去了。只要我们咬死不松口，舆论的热度很快就会下去。监管那边，我们已经通过一些渠道在沟通了，问题不大。”
赵世雄点了点头，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很好，让瀚海那边继续蛰伏，不要有任何动作。”他端起一杯新沏的茶，“风头过去，这柄刀，还是我们的。”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互联网上，风云再起。
就在“中盛集团”发布公告的五分钟后。
一篇名为《＜中盛集团澄清公告＞逐条批注版——一个普通散户的法务常识学习笔记》的帖子，以比之前那篇报道更恐怖的传播速度，席卷了全网。
这篇帖子，将中盛集团的公告原文，一字不差地贴了上来。
然后，在每一段“官话”的下面，都用红色的批注，进行了犀利到令人拍案叫绝的驳斥！
“原文：本次交易是基于控股股东自身发展需要……符合市场化原则。”
“批注：请问贵司发展需要‘亏本甩卖核心资产’吗？市场化原则就是指市价22块的东西15块卖给亲戚吗？请问这是哪个菜市场的原则？”
“原文：交易对手方为独立第三方……”
“批注：附图一（王海与赵家子弟合影.jpg）、附图二（瀚海投资与赵氏旗下另一影子公司资金往来记录.pdf）。请问这是哪门子的独立？灵魂独立吗？”
这篇“批注版”帖子，语言风格极度口语化，时而戏谑，时而愤怒，充满了小人物的黑色幽默，却又刀刀见血，每一条批注背后，都附上了无可辩驳的证据链接。
它就像一把手术刀，将那份看似天衣无缝的公告，精准地开膛破肚，把里面所有肮脏的、虚伪的、试图掩盖的东西，全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如果说第一篇文章是点燃了导火索，那么这篇“批注版”，就是直接将一整车炸药，推到了赵家的大门口。
潘子看着这篇帖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一拍大腿：“老板，你这他妈是个人才啊！这玩意儿谁写的？简直是互联网嘴替！骂得太爽了！”
严景行关掉了发帖的后台，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写的。”
“现在，轮到他们出第二份公告了。”
ps：被逼到墙角的赵家，除了发公告，还能使出什么盘外招来应对这场信誉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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