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万带着刘家沟镇巡检司的十来个巡捕,举着火把,从老鸹崖凶案现场直奔下和尚窝堡。
连夜赶路,马蹄踏碎夜色——他是真急了,什么叫弄巧成拙,这就是弄巧成拙。
李家店那场“戏”,原本该是东山寨劫囚,蒙汗药蒙翻押解差役,不伤人、不劫财,拍地缸不费吹灰之力被救走。
刘家沟镇巡检司的巡捕差役,奉天巡防营官兵不伤不损,送给奉天的礼品分毫不动,一切都在计划中——至少他是这么跟吴巡检保证的。
然后,东山寨匪众在返回途中,被吕三埋伏,全军覆没;再然后就是奉天府派兵剿灭西山匪残余势力吕三——他伍万不费吹灰之力得财得势,名利双收。
可谁能想到,这个本应”半路杀出“的吕三,不按套路出牌!不仅劫走了礼品,还把押解的官差杀了个一个不留!九条人命,这可不是小事!
程九爷把东山匪连夜送走的第二天上午,吴巡检听到消息时,脸都绿了。
“伍万!这他妈怎么回事?!”吴巡检在值房里拍桌子,“不是说好了做场戏吗?怎么真死人了?!死的还有巡防营留下的亲信!你让我怎么跟奉天交代?!”
伍万也懵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吕三下手这么黑——他原以为吕三只是想杀拍地缸、杀滚地雷,啥东山匪,哪想到这疯子连官差都敢动!
“大人,这……这里边肯定有差头,不应该是东山匪干的,听手下说最近那西山残匪吕三在方圆五十里有所活动!说不定是他得知了消息,想黑吃黑……”伍万冷汗直冒。
“我不管是谁!”吴巡检咆哮,“现在人死了,货丢了!奉天那边马上就会知道!你,立刻带人去查!给我抓几个人回来顶罪!不然这锅,咱俩都得背!”
所以,伍万来了。
白天他还没到李家店,路过老鸹崖就看到了横七竖八的尸体,多年巡捕经验,一看就是两方火拼,势均力敌,伤亡惨重。
有枪伤、刀伤,还不到一天,尸体被野兽撕扯得支离破碎——不少碎了脑壳的,有断胳膊断腿的,也有破了喉咙,折了脖子的。
这就证实了伍万的计策没错,的确是吕三劫杀了东山匪——但,现场没有拍地缸的尸体,更没有滚地雷的。
从老鸹崖继续向西来到李家店官驿,现场一目了然——死的都是官差,皆是利器割喉穿胸,当场毙命,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纠集了店里掌柜、伙计,投宿客商来问,都是一问三不知——也都被麻翻了,只是没被灭口而已。
问不出所以然了,一时,吕三也丢了主意,想想东山匪可能清楚怎么回事儿,东山匪肯定救了人赶回东山,于是又率中巡捕从李家店折返往下和尚窝堡而来。
带着人,举着火把,声势浩大——他必须做个样子给上面看。
程记大车店外,松明火把的火光映亮了半个夜空。
店门紧闭,但院里隐约有人声。
“开门!巡检司查案!”伍万手下的小头目用力拍门。
半晌,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栓柱子露出半张紧张的脸:“官爷……这么晚了……”
“少废话!开门!”小头目一脚踹开门,巡捕们鱼贯而入。
程万山穿着中衣,外头披了件棉袍,从正屋匆匆出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惶恐:“伍队长?这是……”
伍万阴沉着脸,上前一步:“程掌柜,对不住了,公务在身。昨夜李家店发生命案,九名官差被杀,一批重要物资被劫。”
“有人反应,昨天傍晌午,你店里进了一群人,拿着刀枪,带着伤,满身血污。可有此事?”
程万山心里一紧,脸上却更显茫然:“伍队长,这话从何说起?小店打开门做生意,来往客人是多,可拿着刀枪、浑身是血的……这,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勾当,小店岂敢收留?”
他转身对栓柱子道:“柱子,昨天你可看见有这样的人物?”
栓柱子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掌柜的,昨天晌午来的都是寻常客商,最扎眼的就是两个皮货贩子,可人家有路引的……”
伍万眯起眼,盯着程万山。这老狐狸,说话滴水不漏。他当然知道程万山在撒谎——昨天东山寨的人劫囚后被吕三埋伏受伤,肯定来过这里包扎、歇脚。
但程万山咬死不认,他没有真凭实据,也不想在这里细作纠缠。
“程掌柜,”伍万放缓语气,却更显压迫,“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案。你若知情不报,便是同谋。到时别说你这车店,就是你这脑袋……”
程万山故作吓得一抖,点头哈腰地说道:“伍队长明鉴啊!小店在镇上经营二十余年,向来安分守己,哪敢跟土匪有牵连?您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呐!定是误会,误会啊!”
“谁给您的假消息,让他出来,当面对质。”他说得情真意切,周围几个伙计也都纷纷喊冤。
伍万看着这一幕,心里烦躁更甚,他没有证人啊,下和尚窝堡没人不念程万山的好,自然从不多话,就连刘三癞子也是一问三不知——他是真不知道,喝多了,睡得昏天暗地,差役上门都喊不醒的那种。
“哼!”伍万板着脸哼了一声,也不废话,吩咐左右,“给我搜!”
搜了也白搜——东山匪已经走了一晚上加一个白天,所有的痕迹都已经被抹去,更别说搜出来土匪。
伍万本意是做做样子,吴巡检让抓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回去顶罪,可程记大车店滴水不漏,程万山又这般作态,倒让他不好硬来——毕竟程万山在镇上也有几分人脉,闹大了对他没好处。
正僵持间,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出去巡访案情的巡捕冲进来:“队、队长!不好了!任家油坊起火了,逃出来的村民说是有土匪在抢东西,烧房子。”
伍万心头一震,兔子不吃窝边草,任家油坊是东山匪的地盘,不可能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上眼药……
火把映着伍万阴晴不定的脸——吕三这疯子到底想干什么?!杀人劫货还不够,还要到东山寨的地盘抢东西烧房子,这是要撒泡尿,示示威?
看来吴巡检要的替罪可以去任家油坊找了。
想到这里,伍万猛地看向程万山,“九爷,好自为之。”转头翻身上马。
程万山哈腰点头连连,但暗地里,眼神却平静得可怕。
“走!”伍万咬牙,带人马,策马扬鞭,荷枪实弹,匆匆朝东向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上和尚窝堡铁匠铺的火光中,吕三正带着残部,拖着抢来的“礼品”,悄然消失在通往深山的密道上。
那任家油坊抢东西、烧房子的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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