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将微光洒向无垠的雪原。
四下寂静，唯有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声，在空旷的山林间格外清晰。
尚和平与王喜芝并肩而行，积雪没过脚踝。
四匹狼散在四周，幽绿的眼眸机警地巡视着，如同移动的哨兵。
东山寨，你恐怕也是回不去了。王喜芝的声音在清冷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不一定！尚和平的目光越过层层山峦，投向东山寨的方向。
他心里盘算着——就看伍万有没有本事釜底抽薪，完成那和平演变了。
更何况，伍万还欠他一个清白的户籍身份。
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凝视着王喜芝。
晨曦透过稀疏的林木，在她沾着雪屑的长睫上跳跃，映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五姑娘，这世道太乱，窝在这山沟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你可愿意......换个活法儿？
王喜芝没有立即回答。
她缓步上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看到彼此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交融。
尚和平能清晰地看见她如蝶翼般微颤的长睫，能闻到她身上混合着火药和一丝草木清冽的独特气息。
尚和平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喜欢这个坚韧独特、如山中精灵般的女子。
只是谈及情爱，无论是前世今生，他都像个初出茅庐的新兵，脸上竟有些发烫。
王喜芝将他这细微的窘迫尽收眼底，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却体贴地没有点破。
她闪身走在前面，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有节奏的咯吱声。
尚和平看着她在朦胧晨曦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异常挺拔的背影，深吸了一口凛冽清新的空气，迈开步子，稳稳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左一右，带着始终忠诚守护在侧的狼群，踏着皑皑白雪，融入了即将破晓的微光之中。
和尚，你几岁了？王喜芝忽然问道。
二十七。我不叫和尚，就是头发短了点，我叫尚和平。
说谎。王喜芝头也不回，你这模样，顶多十七八。
不算说谎吧......尚和平苦恼地摸了摸自己这张过于年轻的脸。
刚过完年，这具身体确实才满十八岁。我心理年龄二十七了。
心理年龄？王喜芝回头看他，清冷的目光中带着质疑和震惊。
就是少年老成、心智成熟、心有城府，老谋深算......尚和平为规避年龄问题，开始胡乱堆砌成语。
五姑娘歪头看他，忽然绽开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娇俏，如同破开阴云的阳光，绝美又充满希望。
尚和平一时看得呆了。
四眼忽然扑到尚和平腿上，差点把他扑倒。四狼，你都多大了，还要撒娇！
撒娇？！嗯——也或者是嘲笑！
雪地上，留下两人四狼深深浅浅的脚印，和一串断断续续的对话。
眼下有家不能回，起码暂时不能回——尤其是王喜芝，奉天那边没接到亲，人还没走远，六姑娘的事就还不算完。
尚和平领着王喜芝找到一处猎人歇脚的木屋暂避，这木屋还是上次猎户老蔫巴带他和程守家来过的。
猎户木屋虽简陋，却足以遮风挡雪。
山里的规矩，木屋无论谁建，都非私人所有，危难之时可用，用时自觉维护便是。
尚和平仔细检查了屋顶和墙壁，用找到的木头和松枝仔细堵住了漏风的缝隙。
王喜芝则带着三花和四眼在林子里拾了些干柴，利落地清扫出屋角的积尘和枯叶，用干松枝铺了个相对舒适的栖身处。
尚和平生起了火，烤上从猎户陷阱里顺来的兔子。
火塘里的火噼啪作响，他小心地翻动着烤架，兔肉的油脂滴落在火炭上，激起阵阵诱人的香气，在狭小的木屋里弥漫开来。
四匹狼安静地趴在门口和窗下，耳朵却时刻机警地竖立着，充当着最可靠的哨兵。
屋内的尘土味混合着松木的香气，还有烤兔肉的香味，让人心神渐渐安定下来。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王喜芝坐在木墩上，用雪水洗刷着木屋里猎人留下的破瓦罐。
尚和平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等伍万的消息。若是他得手了，东山寨就有我们的立足之地。若是失败......
他自然而然地用了这个词。
的确，若是伍万夺权成功，今日的火拼都可以翻篇儿，他们可以在山寨暂住躲避。
若是伍万能给他弄到户籍和路引，他甚至可以带着五姑娘远走高飞。
尚和平被自己这个带着五姑娘远走高飞的念头吓了一跳，赶紧改口：那就只能另谋出路了。这乱世，总要找个安身立命之所。
你之前说的换个活法儿，是什么意思？王喜芝抬起眼，认真地看他。
尚和平给火上的兔子翻了个儿，往火堆前凑近了些。
火光在他年轻的脸上跳跃，映出一双与年龄不符的深邃眼眸。
这关东大地，看似荒凉，实则蕴藏着无限可能。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超越这片山林的远见。
西洋的机器、东洋的商路、北面的毛皮、南面的药材......还有北边的奉系张大帅、南方的革命党、未来的共产党，太多出路了，只要我们敢想敢干，绝不会困在这小小的山沟里。
他的话语中带着王喜芝从未听过的见识和气魄，让她不由得怔住了。
可是......我们只是平民百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生存技能和谋生手段。
放心，有我呢。尚和平打断她，语气坚定，何况，我们不一定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乱世出英雄。
他说这话时，眼中闪烁着睿智与自信的光芒。
王喜芝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男子，或许真能带她看见不一样的天地——不同于任家油坊的天地，也不同于和尚窝堡的天地，甚至也不是她小时候去过的奉天府的天地。
那是一个更广阔、更自由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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