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万山看着尚和平清瘦却挺拔的身姿,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里透出的自信和决断,让他这个老江湖也心生折服。这后生,看着年轻,心里装着乾坤呢。
“行!就按你说的办!”程万山最终拍板,“你今晚好好歇歇,明天……”
“不,我今晚就动身!”
程万山一愣:“今晚?”
“对!夜长梦多!”上和平眼中精光闪烁,“我连夜赶回任家油坊,暗中观察王家的动静,也看看‘滚地雷’有没有留下暗桩。这样更能掌握主动。”
程万山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尚和平的深意。提前潜入,确实能占据先机。他点点头:“好,我给你准备马和干粮。”
“我这儿,还有个新得的家伙,我觉得适合和尚。”老蔫巴从怀里掏出从上和尚窝堡铁匠铺得的那把匕首。
老蔫巴手一摊开,那匕首便先有了股慑人的气势。
巴掌长的刃身泛着冷冽的哑光,不是普通铁器的灰沉,倒像淬过寒潭底的冰,凑近了能看见刃口处极细的锻打纹路,密得像缠了圈银丝,只轻轻晃一下,光线下就显露出一道极亮的锋芒,仿佛能把空气割开细缝。
最特别的是刀柄,不是常见的木柄或绳缠,而是块深褐色的硬木,握在手里不滑不硌,木缝里还嵌着层极薄的铜片,打造成细鳞的模样,既添了几分利落。
尚和平接过来用指尖轻轻碰了下刃尖,朝着自己这几天随身带的柴刀扫了一下,没敢真用力,只听得一声极轻的“铮”响,再看匕首尖,竟沾了丝极细的铁屑——这刃口,锋利得能削铁如泥。
见惯了现代武器的尚和平,也不禁赞叹这是一把好刀,“好刀,谢谢蔫巴叔。”和尚笑得灿烂,暴露了一脸十七岁该有的孩子气。
夜幕彻底笼罩了大地,北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脸上生疼。
程记大车店后院东角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黑影牵着马闪了出来,黑影飞身上马,也不吆喝,两腿一夹马腹,哒哒哒地迅速融入漆黑的夜色中,正是尚和平。
他换上了一身深色的旧棉袄棉裤,脚蹬乌拉鞋,背上背着个小包袱,里面是程万山准备的几个冻硬的窝头、一块咸菜疙瘩,以及新得的匕首,还有一柄磨得锋利的短柄柴刀。
月光被浓厚的云层遮挡,只有雪地反射着一点微光,能见度极低。但这对于经历过更恶劣环境的尚和平来说,不算什么。
他骑着黑色儿马,像一头敏捷的豹子,在山林掩映的路上前行,马蹄声被风声淹没。
寒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草木和冰雪的气息,让他头脑格外清醒。他一边赶路,一边在脑海里反复推演着接下来的行动。
救王喜芝,不仅仅是因为承诺和同情,似乎还有一层更复杂的情愫。那个被锁在黑暗里七八年,却依旧没有熄灭眼中火焰的女子,让他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感到一种震撼和……心疼。
她反抗的不仅是包办婚姻,更是这吃人的世道加诸于女性身上的沉重枷锁。救她出来,仿佛也是在对抗某种他深恶痛绝的东西。
同时,他也敏锐地意识到,王家这个突发情况,与他和大车店制定的整体计划紧密相连。
处理好王家的事,不仅能救人,更能推动“驱虎吞狼”之计,甚至可能获得一个意想不到的助力——王喜芝这样的女子,一旦挣脱牢笼,会爆发出怎样的能量?他隐隐有些期待。
约莫子夜时分,他再次接近了任家油坊。他没有直接进村,而是在村外一处能俯瞰王家院落的小山包上停了下来,找了个背风的雪窝子,将自己隐蔽起来。
从这里看下去,整个任家油坊一片死寂,只有零星的几点灯火在寒风中摇曳。
王家的院落黑漆漆的,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唯有西屋那边,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黑暗的阴影?
尚和平眯起眼睛,仔细分辨。那不是灯光,更像是……有人用什么东西,极其小心地遮挡着窗户缝隙里透出的一点点微光?是王喜芝?她没睡?在做什么?
他压下心中的疑问,像一尊石雕般潜伏在雪窝子里,耐心等待着,观察着。猎人的直觉和兵王的素养让他如同最耐心的捕食者,捕捉着夜色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寒风依旧呼啸,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尚和平感觉手脚都有些冻得发麻时,王家院落靠近后墙的阴影里,忽然传来极其轻微的“嘎吱”声,像是有人小心翼翼地踩碎了雪壳。
来了!
尚和平精神一振,目光如电般扫去。只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墙根的阴影里溜了出来,动作轻巧地贴着院墙,向村外移动。看那身形步态,绝非王家兄弟,更不是王老抠。
尚和平心里骂了句“好家伙,果然有鬼”,身子却比林子里的老狐狸还轻巧,悄没声地缀在那黑影后头。
那黑影也是个老油条,不走大路,专挑那墙根儿、柴火垛的阴影里钻,时不时还停下来,贼头贼脑地四下踅摸,跟那偷油吃的老鼠成了精似的。尚和平也不急,借着月色和雪光,远远吊着,脚下踩着乌拉鞋,落在积雪上只有极轻微的“噗呲”声,混在风声里,神仙也难察觉。
只见那黑影三拐两绕,绕到了村东头一户独门独院的人家后身。
这院子看着比王家还破败,土墙塌了半截,院里堆着些烂柴火,可那院门却关得严严实实。
黑影到了院墙根,又不放心地回头瞅了瞅,这才伸出鸡爪子似的手,在门板上不轻不重地敲了起来。
“哒哒哒——-哒哒哒” 这敲法还挺讲究,两短一长,带着股暗号的味道。
果然,院里立刻有了动静,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黑影跟泥鳅似的,“哧溜”一下就钻了进去,门又迅速合上,严丝合缝。
尚和平心里明镜似的,这指定不是啥好地方,不是赌窝就是贼窑!
他绕到那塌了半截的墙根下,左右看看没人,脚尖在凸起的砖石上轻轻一点,身子如同狸猫般腾起,单手一按墙头,整个人就悄无声息地翻了过去,落地连个雪印子都没多踩深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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