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傍晚,暮色四合,城市换上了璀璨的晚装。
位于市中心顶层的一家法式餐厅,以绝佳的视野和极致的隐私性着称。方修远提前十分钟到达,侍者显然受过叮嘱,无声地引领他穿过灯光幽暗、装饰着珍品艺术品的廊道,来到一个靠窗的僻静角落。从这里望出去,大半个城市的夜景如同一幅铺开的流动画卷,霓虹闪烁,车灯如织,繁华尽收眼底,却又因高度的隔绝而显得有几分不真实。
他换下了象征职责的白大褂,也褪去了属于“龙牙”的那层无形铠甲。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羊绒衫,柔软地贴合着他挺拔的身躯,下身是剪裁合体的休闲长裤,整个人显得沉稳、内敛,少了几分工作中的锐利,却依然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淀下来的力量感。他很少接受这样的私人邀约,尤其是与工作全无关联的异性。这对他而言,是一个需要刻意调整呼吸频率的陌生领域。
促成这次晚餐的契机,简单得有些出乎他自己的意料。那是昨天下午,他照例去VIp病房查房,正准备敲门时,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刘诗雅正半蹲在病床边,轻声细语地哄着因为药水太苦而像孩子般闹别扭的刘国伟。她手里端着水杯,眼神里没有丝毫不耐,只有纯粹的温柔和一点点狡黠的哄劝:“爸爸,就最后一口了,喝完这颗糖给您,是您最喜欢的薄荷味哦。”那一刻,窗外的夕阳余晖恰好洒在她侧脸上,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那种坚韧与温柔奇异交融的模样,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了细微的涟漪。
于是,在完成所有检查,准备离开病房时,他停下脚步,状似随意地回头,对着送他到门口的刘诗雅,用谈论病情的平静口吻问道:“刘先生后续的家庭康复和长期调理方案,有些细节需要和家属深入沟通。刘小姐明天晚上方便吗?或许可以一起吃个便饭,详细聊聊。”
刘诗雅当时明显愣住了,清澈的杏眼睁得圆圆的,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两抹红晕,像是初春的桃花。她下意识地飞快瞥了一眼病床上似乎已经睡着的父亲,然后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方医生……我,我明天有空的。”
于是,便有了此刻。
七点整,分秒不差。餐厅入口处的光影微微一暗,刘诗雅的身影准时出现。她穿着一件剪裁优雅的藕粉色及膝连衣裙,外搭米白色长款风衣,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柔美的线条。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没有过多修饰,只是别了一个精致的珍珠发卡。她略施淡妆,淡扫蛾眉,轻点朱唇,比起在医院时常穿的随意衣物,此刻更多了几分精心打扮过的清新与明媚,像是雨后天晴时,带着露珠绽放的芙蕖。
她略显局促地站在门口,目光迅速扫过餐厅,在看到窗边那个沉静的身影时,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带着羞涩却又无比真诚的笑容,仿佛整个空间都随之明亮了几分。她快步走了过来,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节制的声响。
“方医生,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让你久等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喘,脸颊因为快步行走和紧张而泛着健康的红晕。
“没有,我也刚到。”方修远起身,动作流畅而自然地为她拉开对面的座椅,举止间是刻在骨子里的绅士风度,“这里视野不错。”
“嗯,真的很漂亮。”刘诗雅依言坐下,将风衣递给侍者,双手有些无意识地放在膝上,指尖微微蜷缩,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点餐的过程在一种微妙的、混合着期待与矜持的沉默中进行。方修远将厚重的菜单递给她,声音平和:“看看有什么想吃的?这里的鹅肝和鳕鱼口碑不错。”
“好,谢谢。”刘诗雅接过菜单,低头认真看着,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点了一道前菜沙拉和主菜鳕鱼,然后将菜单递还给方修远,“我点好了。”
方修远快速点了自己的餐,并要了一瓶佐餐的矿泉水。侍者离开后,空间里暂时只剩下悠扬的古典钢琴曲在静静流淌,烛台的光晕在铺着洁白桌布的桌面上跳跃,气氛再次陷入一种暖昧的安静。
“刘先生今天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方修远找了个最安全、也是最自然的话题开端,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医生特有的、令人安心的专注。
“好多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今天甚至还在病房里用平板电脑处理了一会儿邮件,”提到父亲的恢复情况,刘诗雅明显放松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感激,“还念叨着嫌医院闷,想早点出院回公司看看呢,被我和妈妈强行按住了。这次真的多亏了您,方医生。我爸爸醒来后常说,您是他见过技术最好、也最让人安心的医生。”她的赞美发自内心,毫不掩饰。
“过奖了,这是医生的本分。”方修远的回应依旧淡然,他将侍者刚倒上的矿泉水轻轻推向她那边,“术后保持心情愉快对康复很重要,家人的陪伴是关键。”
点好的前菜适时送上,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用餐间隙,刘诗雅似乎鼓足了勇气,抬起眼看向方修远,轻声问道:“方医生……您平时工作一定非常忙碌吧?我看您好像经常有手术。”
“还好。习惯了这种节奏。”方修远切割着盘中的食物,动作优雅,他抬眼看向她,目光平静,“你呢?听刘先生提起,你在学艺术?”
“嗯,”刘诗雅点点头,谈到自己热爱的事物,她的眼睛像落入了星辰,闪闪发光,“我在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学油画,去年刚毕业回国。本来计划着和几个同学一起筹备一个小画廊,没想到爸爸突然病了……”她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追求自己真正的爱好是好事。”方修远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但眼神是温和的,甚至带有一丝欣赏,“艺术能让人在纷扰中保持对美和生命的敏锐感知,这是一种很难得的能力。”
这句话仿佛一下子说到了刘诗雅的心坎上。她没想到一个整天与严谨医学打交道的外科医生,竟能说出这样理解艺术价值的话。她的眼睛更亮了,脸颊也因为激动而泛着红晕:“您真的这么觉得?我爸爸和我哥哥总说我这是不务正业,觉得我应该去读商科或者管理,早点进公司帮家里分担。”她下意识地微微嘟了嘟嘴,流露出几分在家人面前才会展现的小女儿的娇态自然,与她在医院时那种强装镇定的成熟判若两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道和使命。”方修远端起水杯,轻轻晃动着里面清澈的液体,目光似乎透过杯子看向了更远的地方,“能够在浮世中找到自己真正热爱并愿意为之付出的事业,并且把它做好,这本身就是一种很大的成功。不必用单一的标准来衡量价值。”
他没有像她身边大多数人那样,用“继承家业”、“分担责任”这类现实的标尺来评判她的选择,这种超越世俗的理解和尊重,让刘诗雅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真正“看到”的欣喜。她内心的拘谨渐渐消散,开始大胆地分享自己在巴黎求学的趣事,聊塞纳河畔写生的日落,聊她对不同画派色彩运用的理解,聊她梦想中那个并不宏大、却要充满阳光和灵气的画廊模样。
方修远大部分时间在专注地倾听,他坐姿挺拔,偶尔会微微颔首,表示在听。他插话不多,但每次开口,或是一个切中要害的提问,或是一句精炼的点评,往往能显示出他广博的见识和独特的思考角度,绝非一个仅仅埋首于医学领域的专家所能拥有。他巧妙地避开了任何关于自己家庭背景的话题,更是绝口不提特战队的任何信息,全程只是以一个“技术精湛的医生”和一个“有些阅历的普通人”的身份在与她交流。
但即便如此,刘诗雅凭借女性敏锐的直觉,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坐在对面的这个男人,就像一座隐藏在海平面下的冰山,她所看到的,仅仅是他露出水面的微小一角。他那远超年龄的沉稳,他眼神中偶尔掠过的、仿佛能洞悉世事人心的深邃,他言行举止间那种不经意流露出的、经过千锤百炼的掌控感,都像磁石一般,深深吸引着她,让她想要探索更多。
晚餐在一种渐入佳境的、轻松愉快的氛围中接近尾声。当造型精美的甜品被端上来时,刘诗雅已经完全没有了最初的紧张和局促,言谈举止自然大方,笑容甜美而真实,烛光映照下,容颜愈发显得明媚动人。然而,在餐厅的另一角落里,正被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目睹着一切全部过程。
分别的时刻终于还是到来。站在餐厅门口,晚风带着初秋的微凉,拂起她鬓边的发丝。她鼓足勇气,抬头望向方修远,眼中闪烁着尚未褪去的愉悦和一丝显而易见的期待:“方医生,今天晚上的晚餐……我很开心。谢谢您。”
夜色中,方修远看着她被风吹得微红的脸颊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心底某处坚硬的外壳,似乎被这暖风和她的目光吹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他点了点头,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比平时柔和些许:“不客气。关于康复的注意事项,我回头整理一份详细的资料发给你。”他顿了顿,补充道,“下次有机会,再聊。”
他没有提出送她回家,保持着礼貌而清晰的界限。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无声地滑到路边停下,显然是刘家派来的司机。刘诗雅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但“下次有机会”这几个字,又像一颗蜜糖,迅速将那点失落冲淡,化为了更浓郁的期待。
“好的,方医生再见。您路上小心。”她弯身上车,透过降下的车窗,再次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车子缓缓汇入车流,消失在霓虹闪烁的夜色中。方修远站在原地,脸上那抹因晚餐而泛起的、极淡的温和缓缓收敛,恢复了惯常的沉静。这次意料之外的约会,过程比他预想中要……愉悦。刘诗雅的单纯、善良、对艺术的真挚热爱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娇憨,确实像一缕清新无害的风,短暂地吹散了他周身常年笼罩的、属于战场和手术室的沉重雾霭。
然而,愉悦的余温尚未散尽,一丝属于“龙牙”的、近乎本能的理智和警觉已然升起。她是刘国伟的女儿,是刚刚在商场上让方氏遭受重创的刘氏集团的千金。方氏与刘氏之间,不仅仅是一场充满疑云的商战,更可能牵扯到更深层次的、他正在暗中调查的阴影。
今晚这看似普通的约会,这刚刚萌芽的好感,其背后,究竟是命运的偶然交汇,还是另一张无形大网的开端?
他转身,挺拔孤直的身影融入浓重的夜色,步伐坚定。刚刚度过的那段短暂而美好的时光,如同寒冷冬夜里一个温暖却易碎的梦境。而现实世界冰冷而复杂的风,已经再度吹来,带着未知的变数和挑战。前路,注定不会平坦。
喜欢心刃:三重身份的首富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心刃:三重身份的首富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