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堂中央,迅速清理出一片空地。衙役们抬来一个巨大的木制沙盘,注入清水模拟河道,又搬来各式大小的木块、石块、甚至还有沈逾明特意要求的细沙、黏土和简易杠杆工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此,连三位主审官都不自觉地微微前倾身体。这场面,堪称本朝开国以来,最为奇特的一次公堂审案。
沈逾明褪去囚服外袍,只着中衣,挽起袖子,露出略显清瘦却线条流畅的小臂。他走到沙盘前,神情专注,仿佛置身于自己的工坊,而非决定生死的公堂。
“诸位大人,”他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水无常形,却有其性。治水之道,堵不如疏,疏需顺势。学生设计清河庄水闸,核心便在‘导’与‘固’二字。”
他首先用沙土在“河道”中堆砌出旧式直坝的模型,然后在上游缓缓注水。“请看,水流遇直坝,正面冲击,力大势猛,坝基承受压力巨大,且水流回旋,冲刷两侧堤岸,易成隐患。”
果然,水流冲击下,沙土堆砌的直坝很快出现松动、垮塌的迹象。
接着,他清理沙盘,开始构建他设计的“鱼鳞石塘”式水闸模型。他用大小不一的木块、石块,巧妙地垒砌成带有一定弧度和交错凹凸的结构,模仿“鱼鳞”般的叠压。“此结构,非硬抗水势,而是将正面冲击的力,通过弧面导向两侧,并通过层层叠压,将力量分散、消解。如同用手掌迎击拳头,总好过用指尖硬顶。”
他再次注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水流冲击在弧形闸面上,果然被导向两侧,水流速度减缓,对闸体的直接冲击力大减。而那交错叠压的结构,稳稳地吃住了力量,纹丝不动!
“哦?!” “妙啊!” 堂上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叹。许多官员虽然不懂具体原理,但这直观的对比,效果太过明显!
李文渊更是激动得站起身来,走到沙盘前仔细观看,口中喃喃:“竟能如此……竟能如此!化刚为柔,分力导流……妙!大妙!”
沈逾明并未停止,他拿起一根细木棍,在沙盘上画出水流线。“再看排水。旧式沟渠直来直去,水流速快却易淤塞。学生设计的沟渠,带有微不可察的螺旋弧度。”他用手指在沙子上勾勒出蜿蜒的曲线,“此弧度能促使水流产生微弱的向心力,如同河流自然弯曲处的‘洗涤’作用,能有效带走泥沙,保持沟渠通畅。”
他用细沙模拟泥沙,在直渠和螺旋渠中分别演示。直渠很快被泥沙淤堵,而螺旋渠中的水流则带着泥沙缓缓旋转前进,不易沉积。
“至于那符号,”沈逾明直起身,指向自己绘制的那个圆与螺旋标记,“其螺旋形态,正暗合此‘导流’与‘抗冲击’的力学原理!圆,是包容,是循环;螺旋,是聚力,是疏导!它不仅是标记,更是学生所有设计理念的核心凝练!此心,可昭日月;此技,利国利民!敢问诸位大人,如此匠心,何罪之有?!与那阴沟里的前朝余孽,又有何干系?!”
他声如金石,铿锵有力,在空旷的大堂中回荡。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
事实胜于雄辩,演示碾压一切空谈!
“好!好一个‘匠心独具,以此为记’!” 刑部尚书猛地一拍惊堂木,脸上竟露出一丝激赏之色,“本官为官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精彩绝伦的公堂自证!沈逾明,你之才华,本官亲眼所见,佩服!”
大理寺卿与左都御史也纷纷点头,看向沈逾明的目光充满了惊叹与复杂。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王侍郎,”刑部尚书目光转向面如死灰的工部侍郎,语气转冷,“你还有何话说?”
王侍郎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下官……下官失察!下官误信小人谗言……求大人恕罪!求大人恕罪啊!” 他知道,此刻唯有弃车保帅,将所有责任推到那“匿名举报者”身上,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形势瞬间逆转!
沈逾明站在大堂中央,微微喘息,额角有细密的汗珠,但眼神依旧明亮如星。他用一场无与伦比的技术展示,彻底洗刷了污名,更让满朝文武,见识到了何为真正的“匠心”!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案即将了结,沈逾明即将被无罪释放之时。
一直沉默旁听的安定侯沈翰,却突然站了起来,脸色异常凝重。他走到大堂中央,对着三位主审官,深深一揖。
“三位大人,”沈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逆子逾明,蒙冤得雪,老夫感激不尽。然,此事……尚未结束!”
众人一愣,不明所以。
沈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王侍郎,最终定格在沈逾明脸上,沉声道:“那符号……虽非前朝余孽所用,但其绘制之法,其蕴含的所谓‘理念’……逾明,你告诉为父,告诉诸位大人,你究竟……从何处学来?!”
他死死盯着沈逾明,眼神中充满了探究、震惊,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你母亲……她留下的那些遗物中,可没有这等惊世骇俗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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