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永恒之月似乎偏移了些许角度,将更清冷的光辉斜斜投入寝宫。
艾尔靠在瑟尔特怀中,酒精带来的松弛和倾诉后的虚脱感让他昏昏欲睡,身体软软地嵌在对方冰冷而坚实的怀抱中。
瑟尔特的手臂依旧环着他,力道平稳,是一种不容挣脱却也未施加疼痛的禁锢。
他的目光落在艾尔头顶柔软的发旋上,指尖无意识地捻起一缕墨色的发丝,触感微凉。
空气中还残留着那粗粝酒液的余味,混合着艾尔身上干净的、如同落雪般的气息。
艾尔关于保险箱的叙述,像一块投入湖中的碎石,激起的涟漪远比表面看到的要持久。
那不仅仅是一段悲惨的童年记忆,更是一个关键的拼图,解释了艾尔身上许多被瑟尔特观察、利用乃至塑造的特质——尤其是那份对幽闭空间深入骨髓的、几乎能瞬间摧毁其理智的恐惧。
瑟尔特习惯于掌控一切变量,包括艾尔的恐惧。
银棺的使用,从发现其效果那一刻起,便是他手中一件精准而残酷的驯化工具。
他知晓这份恐惧的威力,享受用它来击碎艾尔防线、重塑其意志的过程。
但他从未深究过这份恐惧的源头。
对他而言,那或许只是艾尔人类灵魂中一个与生俱来的、可供利用的脆弱点。
此刻,这个源头以如此具体、如此卑微又如此残酷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一个醉酒的、平庸的人类老头,一个生锈的铁皮箱子。
渺小得可笑,却又真实得令人不悦。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并不压抑,反而有种奇异的、事后的平静。
艾尔的呼吸渐渐均匀,似乎快要沉入梦乡。
就在这时,瑟尔特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片静谧。
他的问题很直接,没有丝毫迂回,如同他惯常的风格:
“之后呢?”他问,指尖依旧缠绕着艾尔的发丝,“你是怎么出来的?”
问题本身并不包含多少关切,更像是一种对事件完整性的追索,一种对“变量”来龙去脉的理清。
艾尔在他怀里微微动了一下,似乎被从昏睡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沉默了几秒,仿佛在记忆的迷雾中重新打捞那个场景。酒精让他的思维变得迟缓,却也似乎削弱了某些情感上的防御。
“......是父亲。”艾尔的声音闷闷的,从瑟尔特的颈窝处传来,带着睡意的含糊,却异常清晰。“他......撬开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脑海中重现那个画面。
“我好像......在里面呆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会儿。时间......感觉不到了。”他的声音很轻,语速缓慢。
“后来,听到外面有声音......很大声的喊叫,还有......金属摩擦的、很刺耳的声音。”
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点,仿佛那刺耳的摩擦声此刻还在耳边回荡。
“然后......光。”艾尔喃喃道,冰蓝色的眼眸在瑟尔特衣料的阴影中微微睁开,却没有焦距。
“突然就......有光漏进来。很刺眼。然后是父亲的脸......他脸上的表情......我好像从没见过他那样......又急,又怕,又......好像要杀人。”
艾尔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描述那个画面本身也消耗着他的力气。
“他把我抱出来......抱得很紧。”
叙述停止了。寝宫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艾尔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显示着这段回忆依旧能牵动他的情绪。
瑟尔特没有立刻回应。
他消化着这段叙述,脑海中勾勒出一幅画面:一个人类男子,用最原始的工具,撬开一个禁锢了他儿子的铁箱。愤怒,恐惧,绝望后的狂喜。一种基于血缘的、本能的拯救。
这种情感,对瑟尔特而言,遥远而陌生。
他理解权力的运作,理解恐惧的利用,理解驯化的步骤,但那种纯粹的、不计代价的父性救援?那不在他的认知范畴内,也引不起他丝毫的共鸣。
他更关注的是这个事件在艾尔身上留下的“结果”。
然而,就在瑟尔特以为这段对话已经结束时,艾尔却忽然又开口了。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轻,像是梦呓,又像是在确认一个刚刚浮现在脑海中的、令他自己也有些恍惚的念头。
他停了很久,久到瑟尔特以为他又睡着了,才仿佛用尽残余的力气,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补了一句:
“和您......一样。”
“......”
空气骤然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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