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尔特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艾尔因为一只小鸟的鸣叫而焕发出的生机,看着他那毫不设防的喜悦。
这只微不足道的小生物,似乎成了艾尔与外界、与“生命”本身重新建立连接的一个微小桥梁。
而他,默许甚至促成了这一切。
他喜欢看到艾尔这种真实的、被他所允许和掌控下的快乐。
这让他感觉,自己不仅掌控着艾尔的痛苦与恐惧,也掌控着他的喜悦与生机。
“它需要喂食和清水。”瑟尔特提醒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主人对指导宠物饲养般的口吻。
艾尔连忙点头,像是接到了最重要的任务,“我会照顾好它的,Sire!”
瑟尔特不再多言,转身准备离开。
在踏出房门之前,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脚步微顿,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留下一句:
“莱恩·暮星的信,在书桌......你自己处理。”
说完,他便真正离开了,留下艾尔一个人,面对着重获的“自由”、脖颈上冰冷的银链、鸣叫的小鸟,以及......来自远方朋友的问候。
艾尔脸上的喜悦微微凝滞。
莱恩......
他走到书桌前,果然看到了一个造型古朴的北境风格木盒,旁边放着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笺,封口处印着暮星家族的徽记。
他拿起那封信,指尖触及那冰凉的纸张,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暖流与酸涩。
他小心地拆开火漆,展开信纸。
莱恩的字迹一如既往的飞扬跳脱,充满了活力。
信中没有过多追问艾尔近况(或许莱恩也隐约察觉到些什么),只是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北境的趣事——
他如何在一次狩猎中差点被雪崩埋了,还新养了一头脾气暴躁的雪山狼幼崽......
信的末尾,莱恩写道:“......艾尔,你好久没来北境了,这里的星光还是老样子,就是少了你这个能打的家伙陪我练手。”
“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猎冰原猛犸,听说它们的象牙用来做剑柄不错......”
轻松活泼的语调,仿佛他们之间从未隔着永夜的黑暗与权力的鸿沟。
艾尔看着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冰蓝色的眼眸中却泛起了微微的湿意。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城堡庭院中巡逻守卫的身影,感受着脖颈上银链细微的重量。
他一切安好?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
他还活着,甚至刚刚获得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自由”和一只会鸣叫的小鸟。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新的信纸,拿起了笔。
笔尖悬在纸上,他犹豫了许久。
最终,他落笔了。
字迹是他一贯的清晰工整,却比平时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沉静。
「莱恩,见信安。
酒已收到,多谢挂念。
我一切安好,勿念。
领主近日事务繁多,我需随侍左右,暂无法脱身。
来日若得闲暇,定当登门拜访,与你共饮冰晶,切磋剑技。
望你在北境诸事顺遂,照顾好那头雪山狼,莫要被它咬了手指。
艾尔·夜刃 谨上」
他写得很简短,避重就轻。
他将信纸仔细折好,装入信封,用普通的火漆封缄,没有使用任何代表身份的印记。
然后,他唤来一名瑟尔特指派给他的、沉默寡心的仆役,吩咐他将这封信送往北境。
做完这一切,他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
他回到鸟笼边,看着那只依旧在欢快鸣叫的冰蓝色小鸟,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穿过栅栏缝隙,抚摸着它柔软的羽毛。
小鸟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鸣叫声渐渐低缓下来,用它的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指尖。
艾尔闭上眼睛,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细微生命悸动,和脖颈上银链那无法忽视的冰冷存在。
他拥有了一只可以歌唱的小鸟,回复了一封给朋友的信。
他戴着银链,站在一个相对“自由”的空间里。
这就是他的“一切安好”。
而瑟尔特,在书房的阴影中,或许正通过某种方式,知晓了那封回信的内容。
他对那个“来日定当登门拜访”的承诺不置可否,甚至可能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
拜访?
或许吧。
小鸟的鸣叫,朋友的来信,都只是这巨大囚笼中,一些被允许存在的、细微的声响与色彩罢了。
真正的锁链,从未解开。
——————
银链的束缚感已重新融入艾尔的呼吸,成为他存在背景里恒定的低频嗡鸣。
那只冰蓝色的小鸟成了这冰冷空间里一个活泼的注脚,它的鸣叫不再让艾尔感到心惊,反而成了调节死寂的、令人安心的韵律。
给莱恩的信已由瑟尔特麾下无声的渠道送走,了却了一桩心事。
瑟尔特似乎并未急于将他重新投入血腥的任务或严苛的训练。
大多数时间,瑟尔特处理着他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领地事务,而艾尔则安静地跪坐在角落的软垫上,或翻阅瑟尔特允许他看的书籍(内容多与历史、魔法理论或剑术图谱相关),或只是盯着一处发呆。
然而,这种平静并非真正的停滞。
瑟尔特的眼眸,从未停止对艾尔的观察。
他观察他阅读时的专注程度,观察他对着小鸟出神时眼底的情绪,观察他偶尔无意识摩挲银链的小动作。
他在评估,评估银链重新束缚后艾尔精神的稳定程度,评估那份在萤火森林中宣告的“只想要您”的纯粹依赖,是否在回归日常后依旧坚不可摧。
信任,这个词从未真正存在于瑟尔特对艾尔的词典里。
有的只是掌控、驯服、利用。
银链是这种关系最极致的象征——它杜绝了任何基于意志的背叛可能,将安全感建立在绝对的物理和精神禁锢之上。
但此刻,银链已然修复,联结稳固。
瑟尔特的内心深处,却似乎......萌生了一丝极其微小、近乎危险的好奇。
他想知道,如果那根冰冷的链条所代表的强制力,能够稍微......退后那么一丝一毫,这根他耗费四百年心血打磨的“利刃”,是会立刻反噬,还是会......更加贴近他的掌心?
这日午后,瑟尔特合上了最后一份需要他亲自批阅的边境巡逻报告。
他没有立刻召唤仆役或长老,而是将目光投向角落里的艾尔。
艾尔正对着一卷古老的剑术图谱蹙眉思索,指尖在空气中无意识地比划着一个复杂的发力技巧。
“艾尔。”
瑟尔特的声音不高,却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艾尔立刻从沉思中惊醒,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惯常的、条件反射般的恭顺与询问:“Sire?”
瑟尔特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琉璃窗投下的光斑中拉长。
他没有解释,只是走向寝宫内一侧相对空旷的区域,那里通常用于他偶尔兴起时的简单体能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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