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夜影第一次注意到那个混血种,是在瑟尔特初拥仪式后的第三个月。
彼时,夜影城堡还笼罩在一层诡异的氛围里。
领主突然初拥了一个人类少年,这消息本身就像在滚油里泼了冷水,炸得所有血族贵族目瞪口呆,尤其是那些保守派长老。
薇薇安对此不置可否,权力更迭她见得多了,初拥谁、何时初拥,是强者的特权,只要最终结果证明其正确性。
她只是单纯觉得……意外。
瑟尔特不像是有这种突发善心(或者说突发恶趣味)的存在。
她端着血晶杯,站在训练场二层的观察廊里,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那场“教学”。
与其说是教学,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血腥的压制。
那个黑发的少年,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濒死的幼狼,手里攥着一把不知从何处摸来的银质餐刀,一次又一次地扑向瑟尔特。
他的动作毫无章法,全凭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和人类时期残留的本能,蓝眼睛里燃烧着纯粹的、几乎要实体化的仇恨和绝望。
瑟尔特甚至没有拔剑。
他只是随意地移动着脚步,银发在空气中划出冰冷的弧线,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避开攻击,然后用手杖或随手捡起的训练武器,给予对方毫不留情的打击。
“噗——”
手杖的金属包头狠狠抽在艾尔的侧腰,将他整个人扫飞出去,重重撞在黑曜石墙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少年蜷缩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血沫从嘴角溢出。但他那双蓝眼睛依旧死死瞪着瑟尔特,里面的火焰未曾熄灭半分。
“毅力可嘉,可惜愚蠢。”薇薇安轻啜一口杯中的液体,淡淡评价。
她身边的几位贵族随声附和,言语间充满了对混血种的鄙夷和对领主此举的不解。
瑟尔特听到了她的评价,抬头瞥了观察廊一眼,琥珀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随即又将目光投向地上挣扎着试图爬起来的艾尔。
——————
后来,在夜影城堡弥漫着古老书籍与稀有香料混合冷香的偏厅里。
薇薇安端坐在铺着天鹅绒的扶手椅上,指尖优雅地捏着一只细长的水晶杯,里面盛着如液态红宝石般的陈年血酿,正等待与瑟尔特商讨南部边境的棘手问题。
门被粗暴地撞开,打断了室内的宁静。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瑟尔特·夜影冷峻的面容,他银发略显凌乱,一丝极罕见的、未曾掩饰好的愠怒掠过他琥珀色的瞳孔。
但这并非吸引薇薇安注意力的重点。
重点在于他手中拽着的一条银链——链子绷得笔直,另一端死死缠绕在一个黑发青年的脖颈上,勒得那苍白的皮肤泛出骇人的紫红色。
那青年几乎是被拖行着进来的,浑身沾满泥污和血迹,昂贵的丝质衬衫被撕得破烂,露出其下新添的鞭痕与灼伤。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声,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极其痛苦的惩戒。
然而,最令人心惊的是他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燃烧着纯粹、原始野性的蓝眼睛。
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屈服,只有滔天的恨意、不屈的怒火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他像一头落入陷阱、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却依旧试图撕碎猎人的幼狼,即使喉骨几乎要被银链勒碎,依旧用尽最后力气挣扎着,指甲因徒劳地抓挠地面而翻起,留下斑驳血痕。
“看来我们的小艾尔……还在长牙期?”薇薇安轻轻晃动着酒杯,唇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直到现在,她也依旧会感到意外——她那位冷酷无情、追求完美的侄子,竟会选择如此“瑕疵”的造物。
瑟尔特没有回应她的调侃,只是手腕猛地一抖。
银链骤然缩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艾尔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窒息音,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终于暂时停止了挣扎,瘫倒在地,只有那双蓝眼睛依旧死死瞪着瑟尔特,仿佛要用目光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安静。”瑟尔特的声音冰冷得能冻结血液。
薇薇安饶有兴致地观察着。
她听说过这只“小疯狗”的壮举:无数次拙劣或近乎成功的刺杀,层出不穷的逃跑计划,甚至试图用圣水污染瑟尔特的私人血库……每一次都被瑟尔特以更残酷的手段镇压下去。
这场驯服已经持续了几年,看来离结束还遥遥无期。
“何必如此麻烦,大人?”
薇薇安轻啜一口血酿,语气慵懒,“一根银钉穿透脊椎,或者直接扔进永寂黑牢,再烈的疯狗也会变成死狗。何必浪费您宝贵的时间?”
瑟尔特终于瞥了她一眼,他拽动银链,如同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将奄奄一息的艾尔拖向偏厅深处的禁闭室,“等他学会收起爪牙,你会看到他的价值。”
薇薇安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价值?她只看到一个麻烦、一个弱点、一个耗费领主过多精力的劣质玩物。
她看着那黑发少年被拖过光滑的地板,那双充满恨意的蓝眼睛在消失于门洞黑暗前,最后扫过她的方向,也没有丝毫屈服。
“有趣的玩具。”她低声自语,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但愿您别被他反咬断喉咙。”
接下来的几个月,类似的场景不断上演。
刺杀、逃跑、被抓回、惩罚……循环往复。
那个混血种像是不知道疼痛,也不知道恐惧为何物,每一次被狠狠挫败后,总能积攒起力气,再次亮出他稚嫩的爪牙。
薇薇安逐渐习惯了在城堡的各个角落“偶遇”这场漫长的驯服。
有时是在走廊,看到少年被银链拖行留下的血痕;有时是在地牢入口,听见里面传来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有时是在庭院,看到他被罚跪在暴雨中,单薄的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她始终保持着旁观者的冷静,甚至觉得有些无聊。直到那一天——
在瑟尔特的书房外。
薇薇安本是去送一份关于东部矿脉的文件,却听到里面传来不同寻常的打斗声和器物碎裂声。
她并未立刻进入,只是优雅地靠在门廊边,指尖轻轻敲击着卷轴。
门猛地被撞开。
艾尔踉跄着退出来,浑身是伤,呼吸急促,但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明显淬过银的匕首!
而瑟尔特紧随其后,他的左臂袖管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下方苍白的皮肤上,一道新鲜的、正冒着细微黑烟的伤口赫然在目!
银器造成的伤害,对于纯血贵族而言,虽不致命,却极为痛苦且愈合缓慢。
艾尔喘着粗气,眼神像极了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混合着恐惧、疯狂和一丝……伤到强大对手后的扭曲快意。
瑟尔特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伤,表情依旧平静,但周遭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那种无声的愤怒,比咆哮更令人胆寒。
薇薇安挑高了精心描绘的眉毛,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明显讥诮的笑声。
“噢呀,”她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我们强大的夜影领主,居然被自己的……小宠物……挠伤了?这可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瑟尔特冰冷的目光扫过她,没有回应她的嘲讽。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艾尔身上。
下一秒,艾尔手中的银匕首脱手飞出,钉在对面的墙壁上。
他本人则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狠狠掼倒在地,颈间的银链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勒得他眼球凸起,发出嗬嗬的窒息声。
瑟尔特一步步走近,靴底敲击地面的声音如同丧钟。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艾尔,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
“看来,三十年的基础训练远远不够。”瑟尔特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你需要更深刻的……记忆。”
那一次,艾尔被关进银棺整整一个星期。
薇薇安后来从老管家托兰讳莫如深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当棺盖再次打开时,那个曾经眼神凶狠、充满反抗意志的少年,已经只剩下半条命,蓝色的瞳孔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刻入灵魂的恐惧。
薇薇安得知后,只是淡淡一笑。
她依旧认为瑟尔特初拥一个人类是步闲棋,但至少,这场驯服开始变得有点意思了。
一只真正伤过主人的恶犬,驯服起来才更有价值,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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