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晨光尚未完全驱散夜雾时,翎已经蹲在城堡西侧的草药圃里。
寒冷的晨露打湿了她破旧的粗麻布裙摆,但她毫不在意,全神贯注地寻找着那些只在黎明时分绽放的珍稀草药。
她穿着从厨房女仆那儿讨来的过大旧衣,袖口卷了好几折才露出纤细的手腕。
怀里抱着的小熊玩偶被仔细地放在干燥的石板上,纽扣眼睛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仿佛也在注视着这片充满生机的园地。
月影草要朝露时分采摘,茎秆要选带银纹的......她小声背诵着女医师教导的要诀,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叶片上的露珠,银叶菊得等阳光晒到第三片叶子才能摘,否则药效会减半......
草药圃是翎在夜影城堡唯一感到完全自在的地方。
这里没有审视的目光,没有窃窃私语,只有安静生长的植物和偶尔路过的园丁老约翰——那个失去右眼的老人从不问她为什么总抱着玩偶,也不问她额间偶尔浮现的银色符文。
在这片绿意盎然的小天地里,她可以暂时忘记自己预言者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热爱植物的女孩。
小姑娘,又来偷我的金盏花?老约翰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吓得翎差点打翻竹篮。
她转身时绊到裙摆,险些摔倒,被老约翰用唯一的左手稳稳扶住。
老人虽然年迈,但手上的力道依然惊人,这是长年劳作留下的印记。
对、对不起......她结结巴巴地解释,脸颊因尴尬而泛红,艾尔大人昨晚又受伤了,我想给他做点伤药......
老约翰的独眼眯成一条缝,打量着篮子里已经采集了不少的草药:黎明之剑又去打架了?这次是和谁?东部的赤棘还是南部的灰烬?
翎用力点头,从篮子里捧出几株暗蓝色的草药:我用三个预知梦从女医师那儿换来的银星草!她说这个对血族的伤口最有效,能加速愈合还能镇痛......
老约翰哼了一声,看似不情愿地从旁边的花圃里又拔了几株金盏花,扔进她的篮子:加这个,止疼效果更好。那小子每次来换药都绷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欠他八百斤血酿。
翎忍不住笑了。
她知道老约翰嘴上总是嫌弃,其实每次艾尔来换药都会多准备些药材,有时还会不小心把最珍贵的草药落在显眼的地方。
晨光完全铺满草药圃时,翎的篮子已经装得满满当当。
她抱起心爱的小熊玩偶,对着老约翰深深鞠躬:谢谢约翰爷爷!
快去快去。老人挥着唯一的左手,故作不耐烦状,再磨蹭太阳都要晒屁股了!记得告诉他,下次受伤直接来找我,别总让小姑娘跑来跑去。
翎笑着应下,抱着篮子和玩偶蹦蹦跳跳地离开。
老约翰望着她的背影,独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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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城堡厨房总是弥漫着各种奇怪的气味——血酿的铁锈味、人类食物的香气、还有某种只有血族才喜欢的香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浓郁的氛围。
翎抱着小熊躲在最大的那个灶台后面,看厨娘玛莎挥舞着汤勺指挥帮厨,活像个战场上的将军。
左边!左边!火候不够!玛莎的嗓门能震掉墙上的灰尘,那群老爷们嘴刁得很,要是今天的血布丁再失败,小心领主大人把你们都扔去喂狼!
翎悄悄从灶台后探出头。
小预言家!玛莎突然喊道,吓得翎差点把怀中的小熊玩偶掉进面粉桶里,来看看这个面糊!
翎抱着小熊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像是怕惊扰了厨房里忙碌的精灵。灶台上的银盆里盛着某种淡粉色的面糊,正微微冒着热气,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闻闻看。玛莎把木勺递给她,粗壮的手臂上满是烫伤的痕迹,是不是少了什么?
翎小心地嗅了嗅,仔细分辨着其中的成分:好像......有点太甜了?蜂蜜放多了?
我就说!玛莎一拍大腿,震得桌上的碗碟叮当作响,那群蠢货非要加双份蜂蜜!说是维多克长老喜欢甜的。她突然眯起眼睛打量翎,声音压低了几分,说起来,小预言家能不能看看今晚的宴会......
翎立刻后退两步,把小熊玩偶挡在脸前,像是这样就能抵御玛莎的请求:不、不行......预知梦不能随便看......看了会有代价的......
玛莎失望地咂嘴,但还是不甘心:就看看甜品会不会被掀桌嘛......上次维多克长老把提拉米苏扣在了侍从头上,洗那件礼服可费劲了......光是上面的珍珠就缝了我一整夜......
翎被玛莎夸张的表情逗笑了。
她喜欢厨房的烟火气,喜欢玛莎的大嗓门,喜欢帮厨们偷偷塞给她的糖块——这里让她想起还是普通人类时,母亲在灶台边忙碌的样子。那种温暖而踏实的感觉,是她作为预言者很少能体验到的。
当烤箱里的血布丁散发出诱人香气时,翎已经学会了三种点心的做法。
她把步骤仔细记在小本子上,旁边画着歪歪扭扭的图案——小熊捧着布丁,旁边写着给艾尔大人的字样。
虽然字迹稚嫩,但每一笔都透着认真。
拿去。玛莎塞给她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块刚烤好的饼干,给你和黎明大人。
翎感激地接过,将饼干小心地包好放在篮子里。
她知道玛莎虽然偶尔说话粗鲁,但心地善良,经常偷偷给那些受伤或心情不好的城堡居民准备额外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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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礼物——艾尔给的丝绸枕头、薇薇安长老送的占卜水晶、厨娘玛莎偷偷塞的糖果盒、甚至还有老约翰从草药圃摘的安神花。
这些来自不同人的馈赠,让这个原本冷清的小房间充满了温暖的气息。
但此刻她只关心一件事。
胳膊......缝不上了......翎举着小熊玩偶断裂的右臂,眼圈通红。
线头乱七八糟地缠在一起,针脚歪歪扭扭,看起来比受伤前更可怜。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陪伴她度过了无数个恐惧和孤独的夜晚。
就在这时,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艾尔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瓶新配制的伤药——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每当翎需要帮助时,他似乎总能感应到。
艾尔沉默地接过玩偶。
他找女仆要了针线包,坐在窗边就着最后的天光开始缝合。
那双握剑的手拿针线显得格外笨拙,但动作异常认真,仿佛正在执行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
第一次预言是什么时候?艾尔突然问,手指依然专注地穿梭在线绳间。
翎蜷在扶手椅里,小口啜饮着安神茶,茶水里加了老约翰特制的宁神草药:妈妈死的那天。
针尖顿了顿,然后又继续移动。
她为了保护我,被猎巫人......翎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裙摆,然后我就看见了......看见她的死亡,看见村庄被烧,看见......
看见艾尔提着剑走来,银链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艾尔明白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颈间的银链,那既是束缚也是保护的象征。
恨我吗?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融入了黄昏的余晖中。
翎摇头,抱着膝盖看向窗外。夕阳的余晖为夜影城堡镀上了一层金色,小熊玩偶的完好左臂指向窗外:您看。
暮色中的夜影城堡亮起点点灯火,像坠落的星辰嵌在古老石墙上。
远处训练场传来兵器碰撞声,厨房飘来晚餐的香气,某个窗口传出薇薇安长老训斥学徒的嗓音——这一切构成了一个诡异却真实的家的景象。
这里很可怕,翎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发梢,但至少没有人会把我绑在火刑架上。
艾尔缝完最后一针,仔细地打结剪线,把玩偶递还给翎。缝合处依然歪歪扭扭,但至少胳膊牢固地接了回去,不会轻易脱落。
谢谢大人。翎把小熊抱在怀里,脸颊贴着粗糙的布料,突然想起什么,啊!我做了新的伤药,放在您房间门口了!用的是今早采的银星草和金盏花。
艾尔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预知梦告诉我的。翎狡黠地眨眨眼。
艾尔点点头,没有追问细节。
多年的相处让他学会了尊重预言的模糊性,过多的问题只会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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