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原本只是想去藏书室找一本《血猎战术史》。
暮色尚未降临,血猎使团被允许在城堡西翼自由活动,但罗兰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或许是夜影家的暗卫,又或许只是他自己的妄想。
他抄了近路,穿过训练场后方的回廊。风裹挟着细雪从拱窗灌进来,罗兰拢了拢斗篷,却在拐角处猛地刹住脚步。
训练场中央,瑟尔特·夜影正背对着他,银发垂落在墨蓝色的训练服上,像一道凝固的月光。而艾尔跪在他面前,黑发被汗水浸透,黏在苍白的额头上。他的剑掉在一旁,剑身反射着冷冽的光。
罗兰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隐身在石柱后。
第七式。瑟尔特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慵懒,再做一次。
艾尔的指尖微微发抖,但还是捡起了剑。他起身,摆出进攻姿势,剑锋划破空气时发出细微的嗡鸣。
罗兰不得不承认,这个混血种的剑术确实精湛——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花招,每一寸肌肉的调动都精准得像是经过千百次计算。
但瑟尔特显然不满意。
慢了。
手杖突然抽在艾尔的膝窝,力道大得让他单膝跪地。艾尔的呼吸一滞,但立刻调整姿势,重新挥剑。
角度错了。
这次手杖抽在手腕上,剑再次脱手。艾尔的唇抿成一条线,蓝眼睛里闪过一丝隐忍的痛楚,但他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捡起剑。
第三次尝试时,瑟尔特突然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一把揪住艾尔的头发,猛地将他的脸砸向地面。
——!
罗兰差点惊呼出声。
艾尔的额头撞在石砖上,鲜血立刻涌出,顺着鼻梁滑到嘴角。但更可怕的是——他脖子上的银链突然收缩,金属咬进皮肉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训练场里清晰可闻。
罗兰这才注意到,那根本不是什么装饰品。
那是一条精致的狗链。
艾尔的手指抠住地面,指节因缺氧而泛白。银链绞紧了他的气管,苍白的皮肤上浮现出狰狞的红痕。他的嘴唇微微张合,像是离水的鱼,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Si……re……
勉强挤出的一个单词,嘶哑得不成样子。
瑟尔特没有松手。
他拽着艾尔的头发,再次将他的脸砸向地面。这次是颧骨先着地,骨肉碰撞的闷响让罗兰胃部抽搐。鲜血从艾尔的眉骨迸出,溅在瑟尔特黑色的靴尖上,像几朵小小的红梅。
礼仪课都白上了吗?瑟尔特的声音依然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失望,受罚时不允许叫出声,忘光了吗?
艾尔的身体剧烈颤抖,但真的不再发出一点声音。他的手指深深抠进石砖缝隙,指甲劈裂出血,却死死咬着嘴唇,连闷哼都咽了回去。
银链越收越紧,艾尔的瞳孔开始扩散,蓝眼睛蒙上一层濒死的水雾。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却吸不进一丝空气,脸色由白转青,嘴角溢出透明的涎水。
罗兰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见过无数血腥场面,但眼前这种冷酷的、近乎优雅的暴力,却让他毛骨悚然。
瑟尔特终于松了力道。
银链微微放松的瞬间,艾尔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猛地吸进一口气,随即剧烈咳嗽起来。鲜血和唾液混在一起,滴在训练场的地面上。
瑟尔特蹲下身,指尖抚过艾尔颈间被银链勒出的伤口。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抚摸一件珍贵的瓷器,但说出来的话却让罗兰如坠冰窟:
为什么偏偏要靠疼痛,才能让你记住呢?
艾尔瘫软在地上,呼吸仍然不稳。他的蓝眼睛涣散了一瞬,又很快强迫自己聚焦。鲜血从额头的伤口流进眼睛,将视线染成淡红色,但他不敢抬手去擦。
瑟尔特站起身,银发垂落在肩头,连一丝凌乱都没有。他用手杖抬起艾尔的下巴,仔细端详那张满是血污的脸。
擦干净。他扔下一块黑丝手帕,然后去地牢,把昨晚抓到的血猎审讯完。
艾尔艰难地撑起身体,手指颤抖着抓住手帕。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每一根骨头都被打碎后重新拼凑起来,但姿态依然恭敬,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虔诚。
是……Sire。
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瑟尔特转身离开,靴底踏过艾尔的血迹,在石砖上留下暗红的脚印。直到领主的背影完全消失,艾尔才允许自己蜷缩起来,捂住喉咙无声地干呕。
——————
罗兰回到客房时,手指仍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倒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酒精灼烧喉咙的感觉才让他稍微平静下来。窗外,暮色已经完全笼罩夜影城,城堡的尖顶在血月下如同竖起的墓碑。
为什么黎明之剑会对瑟尔特如此顺从,为什么一个曾经刺杀过领主的混血种,如今连剑都不敢对主人举起。
那条银链不是装饰品,甚至不是简单的刑具。
它是瑟尔特·夜影驯犬的终极象征。
每当艾尔犯错,银链就会收紧,让他窒息;每当艾尔反抗,银链就会灼烧,让他痛苦;而每当艾尔表现出色,银链又会放松,给予他短暂的喘息。
三百年来,这条链子已经成了艾尔的一部分,比骨骼更坚硬,比血液更深刻。它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束缚,更是心理上的烙印——时时刻刻提醒着艾尔,他的生命、呼吸、甚至每一次心跳,都在瑟尔特的掌控之中。
罗兰又倒了一杯酒。他突然想起白天艾尔威胁他时的眼神——那种冰冷而疯狂的杀意,与瑟尔特如出一辙。
多么完美的驯化啊。
将一只桀骜不驯的野狼,硬生生折磨成了一条对主人摇尾乞怜、对外人龇牙咧嘴的——
忠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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