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前文书说到,李采臣接连破了段合肥设下的“武斗”与“法斗”两局,虽然过程狼狈了点,但好歹是全须全尾地回了家。白七姑断言,这事儿还没完,老段那边肯定还有后手。
果不其然。
翌日,清晨。
李采臣还在被窝里做着抱着金山睡觉的美梦呢,就被院子里一阵嘈杂的人声给吵醒了。
只见院子里,不知何时来了三位老者。
这三位,那打扮可是相当的“讲究”。头戴瓜皮小帽,身穿对襟的绸缎长衫,脚踩千层底布鞋,手里或是盘着核桃,或是提着鸟笼。最绝的是,这三位脑后头,都还留着一条细细的、灰白色的小辫子。
这就是北平城里特有的一景儿——前清遗老。
这三位老先生年纪大了,眼神儿都不太好使。
其中一个胖乎乎的遗老,正对着那个正在擦柱子的吊死鬼格格作揖:
“这位大姐,劳驾通报一声,我们是来拜访李先生的……哎?大姐?你怎么不理人呢?还有你这舌头……怎么伸这么长?哼,没规矩。”
另一个瘦高个的遗老,正背着手欣赏门口那个没脑袋的太监鬼,一边看一边点头赞叹:
“好!好手艺!这尊石像雕得真别致,虽然没脑袋,但这身段、这衣褶,跟真的一样!这李先生,还是个雅人啊!”
那太监鬼听了,把怀里的脑袋转了个向,冲着那老头做了个鬼脸。老头没看清,还以为是光影晃动,推了推眼镜:“嗯?刚才是不是动了一下?”
“干嘛的?”
李采臣披着褂子出了屋,看着这一院子的群魔乱舞,打了个哈欠:“大清早的跟这儿唱戏呢?”
为首的一个遗老,留着山羊胡,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他看见李采臣这副衣衫不整、还露着半拉胸毛的德行,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手里那对核桃“咔咔”转得飞快。
“你就是李采臣?”那遗老用鼻孔看着人,声音里透着股子居高临下的傲慢。
“是我。你哪位?”李采臣挠了挠胸口。
“老朽乃前清翰林,现任执政府‘礼制顾问’,那桐。”那老头一拱手,虽然是在行礼,但那腰杆挺得比旗杆还直,“奉执政之命,特来……教教李先生,何为‘礼义廉耻’,何为‘为官之道’。”
“教我?”
李采臣乐了。他看了一眼屋里,白七姑站在门里,手里端着茶碗,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行啊。”李采臣也没把人往屋里请,自己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毫不在意的说到:“那就聊聊呗。不过咱丑话说前头,我这人没文化,听不懂那些之乎者也。”
“粗鄙!”那桐冷哼一声,还没开始教,先给李采臣定了个性。
旁边那个刚才跟吊死鬼搭讪的胖遗老,晃着手里的鸟笼子,慢条斯理地开了腔:
“李先生,听说你有些手段。但在天子脚下行走,光有手段是不行的。得讲究个‘德’。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李采臣眨巴眨巴眼,那一脸的迷茫那是装都不用装:
“子曰?哪个子?瓜子儿?”
“孔夫子!”胖遗老气得胡子乱颤。
“哦,孔老二啊。”李采臣恍然大悟,“他说啥?北辰?那不是卖车的吗?前门大街就有个‘北辰车行’,修洋车的,手艺不错。”
“你……你……”胖遗老指着李采臣,手里的鸟笼子都快拿不稳了,“朽木不可雕也!那是星宿!是北极星!意思是说,做官要有德行,像北极星一样,大家才会拥护你!”
“哦——”李采臣拖长了音调,“合着就是说,当官的得站着不动,让老百姓围着转呗?那不就是磨盘里的驴吗?”
“噗——”
站在门口的耿彪没忍住,笑喷了。
那三个遗老的脸,瞬间成了猪肝色。
“荒谬!强词夺理!”那桐气得浑身发抖,上前一步,“李采臣,你莫要逞口舌之利!老夫问你,你既然进了执政府,可知晓这‘君臣父子’的纲常?可知晓这‘上下尊卑’的体统?”
“我就知道一样。”李采臣抠了抠鼻子,弹出一块不明物体,一脸的无赖相:
“谁给我钱,谁就是爷;谁想害我,我就揍谁。这算不算纲常?”
“有辱斯文!简直是有辱斯文!”
第三个一直没说话的瘦高个遗老终于忍不住了,他是个“激进派”,指着李采臣的鼻子就开始骂:
“像你这种只知蛮力、不知礼数的市井之徒,如何能登大雅之堂?段执政若是用了你,那是让天下读书人寒心!你看看你这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衣衫不整,满口污言秽语……”
这老头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喷了李采臣一脸。
李采臣也不擦,只是笑眯眯地听着。等那老头骂累了,喘气的功夫,他才慢悠悠地插了一句:
“大爷,您骂完了?那我也问您一句。”
他指了指那老头脑后那根细细的小辫子:
“您这都民国多少年了,怎么还留着这根‘猪尾巴’呢?是等着过年杀猪的时候好抓着方便吗?”
这一句话,那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对于这帮遗老来说,辫子那就是命,是他们对大清最后的念想,也是他们最后的尊严。平日里谁敢提这茬,那是跟挖了他们祖坟一样。
“你……你……你敢辱我?!”
那瘦高个遗老气得脸都紫了,眼珠子往上一翻,指着李采臣的手指剧烈颤抖:
“竖子……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哎哎哎?别激动啊!”
李采臣一脸的无辜,甚至还凑过去“好心”地拍了拍那老头的后背:
“我是怕您这辫子太长,回头上厕所掉坑里,那多不体面啊。我是为了您的‘斯文’着想啊!”
“哇呀呀呀——!”
那瘦高个遗老只觉得胸口一热,一口老痰卡在嗓子眼,上不来也下不去。他那本来就脆弱的血管哪经得住这般刺激?
只听“咯喽”一声。
那老头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张兄!张兄你怎么了?!”
另外两个遗老吓坏了,赶紧扶住他,一掐人中,没反应。
“快!快叫洋车!送协和医院!”那桐也顾不上什么斯文了,扯着嗓子喊道。
一阵兵荒马乱。
三个遗老狼狈逃窜,连句狠话都没来得及留下。
院子里终于清静了。
耿彪挠了挠头,一脸的崇拜:“李爷,您这张嘴,比量天尺还狠啊。真给气晕了?”
“这叫‘文斗’。”李采臣一脸的得意,“跟这种老顽固讲道理?那是对牛弹琴。对付他们,就得用咱们天津卫的‘卫嘴子’功夫,把他们侃晕了、气懵了,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
执政府,静心斋。
顾振庭汇报完,段合肥手里的佛珠停住了。
过了半晌,段合肥突然长叹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好一个李采臣。武的他能砸,阴的他能破,文的他能骂。这就是个蒸不熟、煮不烂的铜豌豆啊!”
“执政,那咱们……还试吗?”顾振庭小心翼翼地问道。
段合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试!为什么不试?我要知道他的‘命门’在哪里?”
他转过身,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听说,这李采臣,极度……惧内?”
“是。”顾振庭点头。
“那就好办了。”
段合肥嘴角勾起一抹老狐狸般的阴笑,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去,从‘八大胡同’挑两个最标志的、最会伺候人的扬州瘦马,给他送府上去。就说是……我赏他的!若是他后院起火,看他还怎么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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