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咱说那镇海寺的风波,虽说是被顾振庭用“软硬兼施”的手段给强行压了下去,可那就像是拿手掌心去堵那喷涌的泉眼!你看着是把水头给摁住了,可那底下的暗流,憋得那是越来越急,早就顺着指头缝儿,呲得到处都是了!
这一夜,对于天津卫的某些人来说,漫长得像是一辈子。
深夜,南开中学印刷室。
地下室里,油墨的味道呛得人直流眼泪,老式的印刷机发出“哐当哐当”的沉重喘息声,像是在为这个时代哀鸣。
陈教授挽着袖子,亲自摇动着把手,满头大汗,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却亮得吓人。而在他旁边,那个从镇海寺跑回来的摄影记者,正小心翼翼地将几张刚刚洗出来的照片,贴在排版模具上。
“快!再快点!”陈教授对着身后那群同样熬红了眼睛的学生吼道,“天亮之前,这一万份传单,必须撒出去!”
传单上没有长篇大论,只有几张虽显模糊、却极度惊悚的照片——那是记者在混乱中用镁光灯定格下的罪证:堆满骨灰的焚尸炉、衣衫不整的洋人、还有那根扭曲变形的降魔杵。
而在照片下面,只有八个触目惊心的血淋淋大字:
“洋人吃人!国将不国!”
凌晨五点刚过,估衣街,天津商会会馆。
天还没亮,这间平日里总是谈笑风生的议事厅,此刻却是一片死寂。十几位天津卫商界的头面人物,正围坐在一张红木圆桌旁,每个人的脸色都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阴沉。
坐在主位上的,是天津商会会长、瑞蚨祥的大东家——孟洛川。他手里捻着一串沉香手串,双目微闭,仿佛在养神,但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老周,”孟洛川缓缓睁开眼,声音低沉,“人都到齐了。说说吧,你连夜让我把大伙儿叫来,到底是为了嘛事?”
“孟会长,各位掌柜,”恒晟布庄的周大掌柜站起身,声音有些沙哑,“不是我要扰各位的清梦,实在是……出了塌天的大事啊!”
他颤抖着手,将那几张刚刚送来的“血证传单”放在了桌子中央。
“这是昨晚镇海寺的照片,大家……看看吧。”
一张张触目惊心的传单在众人手中传递。堆满骨灰的焚尸炉、扭曲变形的降魔杵、还有那几截烧焦的断骨……
“这……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一位做洋货生意的老板手一抖,传单掉在了地上,“那镇海寺不是洋人盖的吗?怎么成了炼人炉了?”
“这就是洋人干的好事!”周大掌柜红着眼睛吼道,“他们把咱们天津卫的闺女拐进去,糟蹋完了就烧成灰!昨晚要不是李半仙带着神拳的弟兄冲进去,这事儿还得被捂着!现在洋人还逼着官府抓人,说是要严惩暴民!各位,咱们虽然是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可要是连自家的根儿都被人刨了,赚再多钱,还有命花吗?今儿个是老王家的闺女,明儿个……保不齐就是各位府上的千金啊!”
议事厅里瞬间炸了锅。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老孟!这事儿咱们不能不管!”
“可要是罢市……”另一位掌柜有些犹豫,“洋人那边要是怪罪下来,咱们这身家性命……”
“啪!”
一直没说话的孟洛川,猛地将手里的沉香手串拍在桌上!
“身家性命?!”孟洛川霍然起身,须发皆张,“看看这照片!那是咱们天津卫的闺女!都被人烧成灰了!咱们要是再没点表示,那就是连畜生都不如!到时候,别说洋人怪罪,就是咱们自个儿的良心,能过得去吗?!”
他目光扫视全场,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孟洛川把话撂在这儿!今儿个,瑞蚨祥关门罢市!不仅罢市,凡是给洋人供货的单子,全给我停了!哪怕赔个倾家荡产,我也要让那帮洋鬼子知道知道,这天津卫,到底是谁的家!”
“好!”周大掌柜第一个响应,“恒晟布庄,跟了!”
“登瀛楼,跟了!”一位大腹便便的餐饮巨头站了起来,“今儿个起,哪怕是洋人给金条,我那灶膛里的火也不着了!”
“达仁堂,跟了!”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药铺掌柜把手里的茶碗一摔,“洋人有病,我不治!中国人有骨气,这病没药医!”
“劝业场,跟了!” “正兴德茶庄,跟了!” “狗不理包子,跟了!”
十几只手,重重地拍在了一起。
那一刻,没有精明的算计,没有利益的权衡,只有一群被逼到了墙角、却依然挺直了脊梁的……中国商人。
天,终于亮了。
第一缕晨光,照在劝业场那扇金碧辉煌的大门上,也照亮了贴在上面的那张传单。
紧接着,瑞蚨祥、谦祥益……一家家百年老店,一家家洋货铺子,那门板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块接一块地合上了。
整条大街,瞬间变得空荡荡、静悄悄。
这种沉默,比喧嚣更可怕,比呐喊更有力!
早晨七点,老龙头码头。
工头老张拿着那张传单,手都在止不住地发抖。他看着面前那一艘艘挂着米字旗、星条旗的货轮,突然把手里的钩子往地上一摔!
“操!不干了!”他吼道,“人家把咱们当牲口宰,咱们还给人家扛活?还要脸不要?!”
“不干了!”几千名苦力齐声怒吼,那声音,盖过了轮船的汽笛。
上午九点,英租界。
平日里那些不可一世的洋人们,突然发现,今天的租界,变了。
没有了沿街叫卖的小贩,没有了随叫随到的黄包车,甚至连平日里给他们送菜、倒垃圾的中国佣人,都不见了踪影。
垃圾堆满了街角,散发着恶臭;新鲜的牛奶和面包没有送到,餐桌上空空如也。
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租界的大门口,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中国人。
有学生,有工人,有商人,甚至还有乞丐。他们手挽着手,肩并着肩,组成了一道沉默的人墙,死死地堵住了租界的每一个出口。
他们不打不闹,只是静静地站着,用那种充满了愤怒与仇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里面的每一个洋人。
那种眼神,让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绅士”们,第一次感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这是整个天津卫,用最决绝的方式,对那个强权世界发出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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