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咱说李采臣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思前想后不得不二次接了丁府的活儿。
他走到丁老爷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丁老爷,起来吧。”
“这趟活儿,我接了。”
丁老爷听罢,如蒙大赦,在地上“砰砰砰”地又磕了几个响头,这才在赵管家的搀扶下,千恩万谢地告辞离去。
一送走这俩人,李采臣就跟个没事人似的,自顾自地坐到石桌旁,端起茶碗,开始“咕咚咕咚”地灌凉白开。
可张承景,却是再也绷不住了。
他“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拂尘重重地甩在石桌上,那张本就因愤怒而涨红的脸,此刻更是因为憋屈和不解,显得有些扭曲。
“太师爷!”他死死地盯着李采臣,声音都在发颤,“弟子不明白!那丁老爷满口谎言,禽兽不如,其罪当诛!您……您为何还要接下这趟活儿?我们直接报官,或是用雷法将他……”
“然后呢?”李采臣连眼皮都没抬,不咸不淡地打断了他,“把他劈了,然后让丁太太跟那只怨鬼,一块儿陪葬?”
“弟子不是这个意思!”张承景急道,“可……可……”
“可什么可?”李采臣放下茶碗,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兄弟,我知道你心里那股子正气没地方撒。可咱现在是‘大夫’,不是‘阎王’。咱得先琢磨怎么救人,而不是怎么杀人。那姓丁的臭狗食,跑不了。等把事儿办完了,你想怎么拾掇他,我绝不拦着。”
白七姑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的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采臣说的没错。”她缓缓开口,声音清冷,“那只怨鬼,已经走了邪道,成了气候。寻常的法子,怕是已经不管用了。当务之急,是怎么在不伤及丁太太性命的前提下,将它剥离出来。”
这一下,总算是把话题,拉回了正轨。
可一提到“剥离”,张承景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丝挫败与不甘。他想起了昨天在丁府,自己那套引以为傲的“金光神咒”,是如何一败涂地的。
但他毕竟是龙虎山的天之骄子,理论功底扎实无比。短暂的沮丧过后,他立刻又从记忆中,翻出了另一个更为霸道、也更为凶险的法门。
“有了!”他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我龙虎山典藏中,记载有一门失传的秘术,名为‘太乙分魂术’!”
“此术,不以‘驱赶’为目的,而是用最纯粹的法力,如同一把无形的手术刀,强行切入纠缠的魂体之间,将其硬生生地……剥离开来!”
“只要施法者法力足够精纯,手法足够稳健,便能快刀斩乱麻,在不伤及宿主根本的情况下,将附体的邪祟给‘摘’出去!”
他说得是慷慨激昂,自信满满。在他看来,这套理论,简直就是为眼下的死局,量身打造的“最优解”!
可没承想,李采臣听完,非但没叫好,反倒是摸着下巴,一脸狐疑地看向了白七姑。
“媳妇儿,你怎么看?”
白七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张承景,那眼神,看得张承景心里直发毛。
他之前一直视白七姑为“妖邪”,对其充满了戒备与提防,更是从没正眼瞧过。可如今,他那套引以为傲的“正法”碰了壁,反倒要求教于这个他最看不起的“妖”,这让他那张本就涨红的脸,更是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他嘴唇翕动了半天,一个称呼也叫不出口,只能是硬着头皮,据理力争:“此法……此法虽险,但理论上,是完全可行的!只要……”
“我问你,”白七姑终于开口了,声音,如同冬日里结了冰的湖面,“两张用糯米浆糊黏在一起的宣纸,晾了三天三夜,已经干得跟一块木板似的了。你现在,想把这两张纸给分开,还不能撕破,你用什么法子?”
张承景一愣,下意识地答道:“自然是……是将其浸入温水,缓缓泡开……”
“说得好。”白七姑点了点头,“可你那‘太乙分魂术’,不是温水,是一把烧红了的钢刀。你不是想把它俩‘泡’开,你是想用刀,把那层干透了的胶水,给硬生生刮下来。”
“你觉得,是你刮得快,还是纸先破?”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张承景的脑子里!
他那张本就涨红的脸,“刷”的一下,彻底没了血色!
是啊!那怨魂与丁太太的魂魄,早已不是简单的“纠缠”,而是如同那黏死的宣纸一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成了一体!用任何外力去强行剥离,最终的结果,都只能是“同归于尽”!
他看着白七姑,那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惊骇与……敬畏。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那个称呼,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嘿!”李采臣看着他那副憋屈的模样,乐了,忍不住开始砸挂,“怎么着兄弟,这会儿知道跟我媳妇儿客气了?刚才那股子劲儿呢?是不是不知道怎么称呼啊,行了行了,别费那劲想了,往后叫‘嫂子’就行。”
张承景的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耳根子,那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往白七姑那边瞧。
他终究还是转过头,对着白七姑,极其郑重地拱了拱手,嘴里,却像是含了块烙铁,磕磕巴巴地说道:“那……那依……嫂夫人之见……”
“心结,还需心药医。”白七姑看着院中的那棵老槐树,幽幽说道,“这怨,因‘恨’而起;这结,由‘心’而成。强攻,是下下策。唯一的法子,是让它自己……松手。”
“自己松手?”李采臣也来了兴趣,“怎么个松手法?”
“做局,唱戏,偷天换日。”
白七姑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得给它找一个比丁太太的魂魄,更‘诱人’的东西,让它主动放弃现在这个‘壳子’,扑向那个新的‘目标’。”
“而在它离开的那一瞬间,就是我们动手的唯一机会!”
李采臣听得是眼睛发亮:“媳妇儿,你这法子,靠谱啊!可……用嘛玩意儿去诱它啊?”
白七姑转过头,看着二人,缓缓地,吐出了五个字:
“鲁班厌胜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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