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咱说那李采臣,在耳朵眼胡同的小院里,是三言两语,就将丁府的管家和永兴车行的孙掌柜给拿捏得死死的,定下了一套天价规矩,还收了一百块大洋的“定钱”。
赵管家看他收了钱,赶紧上前一步,催促道:“李先生,那……那我们现在就动身?”
“急什么?”李采臣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一摆手,“天都快黑了,我这‘天眼’,晚上看不真切。再说了,那玩意儿闹腾了一天,这会儿也累了,正是它歇着,丁太太养神的时候。贸然过去,反而容易惊着它。”
他寻思着:“我他娘的连晚饭都还没吃呢!再说了,这就巴巴地跟着去了,岂不是显得我这‘李半仙’很掉价?”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吩咐道:“明儿个一早,辰时,让你们府上的车,来这胡同口等着。过时,不候。”
赵管家和孙掌柜一听,哪还敢有半个“不”字,只能是千恩万谢地,告辞离去。
这趟“大买卖”,算是正式接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李采臣就在张承景那如同催命般的“早课”声中,被吵醒了。
“太师爷!太师爷!辰时已至,该启程了!”
“吵什么吵!”李采臣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嘟囔道,“天还没亮呢!急着去投胎啊!”
“太师爷!” 张承景的脸瞬间就涨红了,“与人有约,当守时守信!此乃人伦大道!您……”
“行了行了!” 李采臣被他念叨得是一个头两个大,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我起!我起还不行吗!真是比老太太还啰嗦!”
他胡乱地穿上衣服,就着凉水随便抹了把脸,又啃了半个凉饼子,这才算是收拾停当。
出门前,白七姑将一件长衫递给了他。
“采臣,穿上这个。” “穿这个干嘛?不得劲儿。” “你如今,是‘李先生’了。”白七姑帮他仔细地穿上长衫,又将他那有些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人靠衣装。这趟买卖,主家非富即贵,你得有个‘先生’的样儿,别让人家小瞧了去。”
李采臣看着铜镜里那个被收拾得人模狗样、倒也真有几分“斯文”的自己,嘿嘿一笑,心里这个美啊。
他与早就整装待发的张承景二人一同走出院子。刚到胡同口,就见丁府的赵管家,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旁候着。而那永兴车行的孙掌柜,竟也亲自等在了车边。
“李先生!张道长!您二位可算是来了!”孙掌柜最是活络,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拉开了车门。
李采臣有些意外:“老孙,怎么你也来了?”
孙掌柜嘿嘿一笑,搓着手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我那老哥哥把事托付给我了,我怎么着也得亲自跟着跑一趟,事后,也好跟他有个交代不是?”
二人上了车,轿车一路颠簸,最终,在一座朱漆大门的豪宅前,缓缓停下。
还没等他们下车,就见那丁府门口,已经站着好几个人了。
为首的,正是那位愁容满面、眼窝深陷的丁老爷。而在他身旁,还站着一位穿着体面、神情同样凝重的年轻人。
车刚一停稳,赵管家就赶紧从副驾上下来,几步跑到后门,亲自为李采臣和张承景拉开了车门。
“李先生!张道长!到了!”
丁老爷和那年轻人,也赶紧迎了上来。
“老爷,”赵管家赶紧侧过身,指着刚下车的李采臣和张承景,向丁老爷介绍道,“这位,就是孙掌柜为咱们请来的高人,河东李半仙,李先生!这位,是龙虎山的张道长!”
丁老爷一听,哪还敢有半分怠慢,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对着二人,深深地就是个长揖!
“哎呀!二位神仙大驾光临,丁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他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语气里满是恳求,“内人遭此横祸,实在是……唉!这丁家上下,就全拜托二位了!”
“丁老爷客气了。”李采臣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那双眼睛,却是在丁老爷和旁边那个一言不发的年轻人身上,来回地打量。
年轻人也赶紧上前一步,对着二人,同样深深的作了一个揖,语气沉重:“二位先生,在下恒晟布庄二掌柜,王有德。丁太太这事,因我们布庄的旗袍而起,我们责无旁贷!今日,王某特来,听候二位先生差遣!”
李采臣听完,暗自寻思着:“嘿,有意思了。这孙掌柜刚说完他们大掌柜一病不起,他这个二掌柜的,不在铺子里主事,反倒巴巴地跑到这儿来‘听候差遣’?这里头,要是没点别的说道,小爷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他脸上不动声色,瞟了一眼王有德,慢悠悠地说道:“王掌柜,客气了。您瞧瞧,这叫什么事儿。你们周大掌柜病着,您这儿还得跟着丁府操心,真是……辛苦了啊。”
他故意把“辛苦了”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王有德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刺儿”,脸上那沉重的表情,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如初,只是躬着身子,滴水不漏地回道:“应该的,应该的。丁老爷是我们布庄的大主顾,丁太太又是因为我们的衣服出的事,于情于理,我们恒晟布庄,都得尽心尽力!”
李采臣对着丁老爷淡淡地说道:“丁老爷,既然人也到了,就莫在门口耽搁了。事不宜迟,前头带路吧。”
一行人刚一走进丁府,李采臣和张承景就感觉这地方,不对劲。
明明是大白天,太阳也正足,可这院子里,却总感觉光线照不透亮,像是蒙着一层看不见的灰。偌大的一个宅子,竟是听不到半点人声。下人们一个个都低着头,走路跟猫似的,见了他们,也只是远远地躬身行礼,然后就跟躲瘟神似的,匆匆避开。
空气中,花草的香气里夹杂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浓重的中药味,和一种布料发霉的阴湿怪味。
“太师爷,”张承景压低了声音,脸上写满了凝重,“此地,阴阳失衡,秽气郁结,必有邪祟作祟!”
李采臣没说话,只是双目一凝,不动声色地,将“望气术”运了起来。
可这一望,他心里头,却是猛地一沉!
只见那丁太太所在的后院小楼方向,竟是灰蒙蒙的一片,如同笼罩着一层厚厚的浓雾,什么都看不真切!那怨灵的气息,竟是狡猾无比地,与丁太太自身的气数,死死地纠缠在了一起!
他寻思着:“嘿!这孙子,还挺会藏!知道小爷我要来,提前把‘窗帘’都给拉上了?”
赵管家引着一行人,直奔后院的小楼而去。临走前,他还朝着身后,为难地看了一眼丁老爷,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二位先生,我家老爷他……唉, 心力交瘁, 实在是...不敢再上来了。一切, 就拜托二位先生了。”
赵管家在楼梯口停下脚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又补充了一句:“我家太太,就在楼上。只是……她近来神思恍惚,时常会做出些惊人之举。还望二位先生,千万小心。”
说完,他便如同逃命一般,匆匆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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