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咱说这李采臣，种了半个多月的地，非但没累垮，反倒把心里头那只“疯猴子”和那匹“野马”，都给牢牢地“种”进了土里。
玄阳子看他心性已稳，便说要带他看一看自个儿的“根骨”。
李采臣一听这话，眼睛“噌”地就亮了！他扔下锄头，屁颠屁颠地就跟了上去，心说这回总该教我点真本事了吧？
可没想到，玄阳子并没带他去什么炼丹房、传法室，而是又回到了前院那间空空荡荡的正屋。
真人走到那口青苔斑驳的古井旁，从井里打上来一瓢清水，倒进一只直径大约半尺的粗瓷大碗里，然后将这碗水，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正中央的供桌之上。
“师父，您这是……？”李采臣一头雾水。
“坐下。”玄阳子指了指供桌前的一个蒲团。
李采臣不敢多问，依言坐下。
玄阳子也盘腿坐在了他的对面，指着那碗清可见底的水，用一种极其严肃的语气说道：“你之前的‘炼身’与‘炼心’，都只是入门的准备。今日，为师要让你看一看，你这副身子骨里，到底藏着些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也是为师日后，该如何教你的‘根基’所在。”
“你的第二门功课，便是‘内视’。凝神静气，看着这碗水，把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给我清空了。然后，告诉我，你在这水里，看到了什么。”
“看……看水？”李采臣的脸又变成了苦瓜色。他心说这师父的花样可真多，不让我种地，改让我看水了？这水里除了我自个儿那张倒霉脸，还能有嘛？
可他嘴上不敢说。有了上次“种地”的经验，他知道自个儿这位师父，绝不会做那没用的事。他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了那碗水。
一开始，水里映出的，就是他那张沾满了泥污、胡子拉碴的脸。
他按照师父说的，努力地清空脑子里的杂念。说来也怪，经过了这半个多月的磨练，他那颗跟猴儿似的野惯了的心，还真就听话了不少。他只是稍一凝神，脑子里那些个关于“白七姑”、“红烧肉”的念头，就都烟消云散了。
慢慢地，慢慢地，他眼中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了眼前这碗水。
水中的倒影，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自己的那张脸，如同水墨画一般，渐渐地散开，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一幅全新的、却又带着一丝莫名熟悉的画面，在水中，缓缓地浮现了出来。
那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河边，站着一个身穿残破铁甲、手持断矛的高大身影。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子虽百战疲惫、却依旧宁死不退的滔天煞气！
“轰隆！”
画面一转，那将军的身影，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他最后望了一眼奔腾不息的河水，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对这片土地的眷恋。
李采臣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狠狠地攥住了，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愤怒，瞬间淹没了他！他仿佛，就是那个倒在水边的将军！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河水，正一点点地，漫过自己的身体……
“守住本心！” 玄阳子的声音，不再是呵斥，而像是一道惊雷，直接在他的脑海中炸响！“那只是你前世执念的烙印，并非幻象，却也非真实！莫要让他的‘不甘’，成了你今生的‘心魔’！看下去！”
李采臣浑身一激灵，不敢再胡思乱想，连忙收敛心神，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重新集中在了那碗水上。
就在这时，水中的画面，再次被一股更加狂暴、更加霸道的力量，给瞬间撕碎了！
“咔嚓——！”
一道刺目到极点的金色闪电，在水中猛地炸开！
李采臣只觉得眼前一白，耳边仿佛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水中的景象，从古代的战场，瞬间就切换到了他最熟悉的地方——天津卫
他看到，一个打着赤膊、只穿着条打着补丁的破短裤的年轻人，正狼狈地躲在一棵歪脖子树下。那个人，正是一年多以前的自己！
那时正值盛夏，一场瓢泼大雨刚过，天气闷热得像个蒸笼。他干完活，浑身是汗，本想找个地方凉快凉快，却不想……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天空之中，一道水桶般粗细的、带着毁天灭地之威的金色天雷，如同天神的战矛，撕裂了乌云，不偏不倚地，朝着树下的那个自己，狠狠地劈了下来！
“啊——！”
李采臣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他虽然只是看着，却仿佛身临其境！那股足以将万物化为焦炭的灼热，那股足以撕裂神魂的剧痛，那股来自天地的、不容抗拒的无上威严，在这一刻，再次席卷了他的全身！
水碗中的那个“自己”，在雷光之中，瞬间就化作了一具冒着黑烟的人形焦炭。
可这还没完！
水碗中的景象，开始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那古代将军战死在河边的悲壮残影，和自己被天雷劈成焦炭的恐怖景象，这两幅截然不同的画面，竟然开始交织、重叠、融合！
就在这时，水中的景象，发生了最惊人、也最不可思议的变化！
只见那古代将军的残影，在他那股百战不屈的滔天煞气催动之下，竟缓缓地、扭动着，化作了一条通体漆黑如墨、鳞甲森然的黑色巨龙！
而那道劈入他体内的金色天雷，在他那股毁天灭地的霸道雷罡引动之下，也同样盘旋、凝聚，化作了一条金光璀璨、电光缭绕的金色神龙！
一黑一金，两条巨龙！
就这么，在倒映在水碗之中的他那小小的身影里，相互盘踞，相互对峙，相互纠缠！
一股是来自“人道”的，百战不屈的滔天煞气！
一股是来自“天道”的，至刚至阳的无上神威！
这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霸道无比的力量，就在他这具凡胎俗体之中，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平衡！
“咕嘟……咕嘟……”
供桌上那碗原本清澈见底的井水，此刻，竟如同被烧开了一般，剧烈地沸腾起来，冒着“滋滋”的白气！甚至有几缕细小的电火花，在碗沿上，一闪而逝！
“砰！”
李采臣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巨大的冲击，整个人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给狠狠地砸中，向后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脸色惨白如纸，仿佛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他看着供桌上那碗还在“咕嘟咕嘟”沸腾的井水，眼神里，充满了后怕与……茫-然。
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战死沙场的古代将军？一个被雷劈傻了的穷光棍？还是说，一个由这两样“不搭界”的东西，硬生生给凑出来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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