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居仁的指甲掐进掌心时,韩立正蹲在药炉前翻搅药渣。铁铲刮过锅底的声响里,混着窗外渐紧的风声——余子童的人应该快到了。
“把那包‘牵机散’递过来。”墨居仁的声音压得很低,视线却没离开案上的掌天瓶残片。那半块青灰色的碎片被他用朱砂描了边,纹路在油灯下像条蜷着的蛇,正慢慢与韩立玉佩上的凸起对齐。
韩立手一顿,药渣里的硫磺末溅了些在鞋上。他记得《毒经》里写过,牵机散见血封喉,最狠的是能顺着经脉爬,三个时辰内连杀七人都不带断气的。“墨大夫,真要下死手?”他把纸包递过去,指尖触到墨居仁的手腕,烫得像揣了块烙铁——那是血箭咒发作的征兆。
墨居仁没接药包,反而抓起残片往玉佩上按。“咔”的轻响里,两块碎片竟真的咬合在一起,一道绿线顺着纹路游走,在接口处凝成颗水珠,坠在韩立手背上。少年只觉一阵清凉,先前被还魂草根须刺破的伤口,竟在绿液渗进去的瞬间收口了。
“这液……”韩立刚要说话,就被墨居仁捂住嘴。老大夫的掌心带着股苦艾味,指缝里漏出的气音发颤:“别出声,听。”
药庐后墙传来“沙沙”声,像有人在用指甲刮砖缝。墨居仁突然抓起药杵往炉里一捅,火星“噗”地溅起来,映出窗纸上三个黑影。他冲韩立使了个眼色,少年立刻抄起灶边的火钳,指节因为用力泛白——这是墨居仁教他的“听声辨位”,刮砖声来自西南角,那里是药庐最薄的墙。
“墨兄藏得够深啊。”余子童的声音隔着门板飘进来,带着笑,却比外面的寒风还冷,“掌天瓶的碎片凑齐两块了,不请我喝杯庆功酒?”
墨居仁突然笑了,把拼合的残片塞进韩立怀里,又往他手里塞了个油布包:“带张铁从密道走,去乱葬岗找老槐树。”他抓起那包牵机散,往药碾子里倒了半罐,“告诉老槐树,‘瓶开影现’,他就懂了。”
韩立的脚像钉在地上。他看见墨居仁解了腰间的葫芦,往药汤里倒了些暗红色的液体——那是用自己心头血炼的“破元散”,能暂时压下血箭咒的反噬,代价是折损三年寿元。“您怎么办?”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药渣堵住。
“我?”墨居仁用铁勺搅着药汤,牵机散遇热化成青雾,在罐口盘旋,“余子童想要残片,总得有人陪他玩玩。”他突然把药杵塞给韩立,“记住,密道尽头有株七叶莲,摘三片叶子嚼了,能防‘蚀骨香’。”
后墙“轰隆”一声塌了,碎砖里滚出个黑衣人,手里的弯刀直劈墨居仁后心。韩立只觉眼前一花,老大夫竟像片纸似的飘开,手里的药罐反手泼出去,青雾裹着滚烫的药汁,瞬间让那黑衣人捂着脸惨叫起来——牵机散遇血才发作,但烫掉的皮肉,足够让他疼上半宿。
“走!”墨居仁一脚踹在韩立膝弯,少年踉跄着撞开地窖门,张铁早被刚才的响动惊醒,抱着个药箱缩在里面。地窖里弥漫着陈酒的味道,这是墨居仁藏的“醉仙酿”,据说能迷倒三阶妖兽。
“韩哥,墨大夫他……”张铁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里的药箱“哐当”撞在梯阶上,滚出个瓷瓶,里面的银针撒了一地。
韩立抓起三根银针往袖口塞——这是墨居仁教他的“透骨钉”,专刺修士的灵脉。“别废话,跟上!”他拽着张铁往密道深处跑,身后传来兵器碰撞声,还有墨居仁闷哼的声音,像被重锤砸中了胸口。
密道尽头果然有株七叶莲,叶片上的露珠在黑暗里泛着银光。韩立摘了三片塞进嘴里,苦涩的汁液顺着喉咙往下滑,突然想起墨居仁说过,这莲是用他自己的精血催熟的,能解百毒,就是太苦,像他年轻时喝的第一碗药。
钻出密道时,乱葬岗的风正卷着纸钱往脸上拍。老槐树上挂着个破灯笼,灯笼下站着个穿灰袍的老头,手里拄着根蛇头拐杖,看见韩立怀里的残片,突然笑了:“墨小子没骗我,真把瓶片送来了。”
“您是老槐树?”张铁躲在韩立身后,指着老头拐杖上的蛇头——那蛇眼竟是用噬金虫的壳做的,在月光下闪着绿光。
老头没理他,只是盯着韩立手里的残片:“拼齐了两块,还差最后一块在黄枫谷的‘血池’里。那地方邪乎得很,池底沉着上古修士的骸骨,每到月圆就会往外冒尸气。”他突然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裂开的石缝里滚出个铁盒,“这是‘避尸符’,墨小子三年前托我做的,说总有一天用得上。”
韩立打开铁盒,里面的符纸泛着暗金色,上面画的纹路和掌天瓶碎片上的螺旋纹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墨居仁药庐的梁上,总挂着串用红线系的符纸,当时只当是镇宅的,现在才明白,那是老大夫早就备好的后路。
“墨大夫他……”韩立捏紧符纸,指尖的绿液又渗出来些,滴在地上,竟让枯草抽出了嫩芽。
老槐树叹了口气,拐杖往西边一指:“七玄门方向火光冲天,余子童带了二十个筑基修士,墨小子怕是……”他突然顿住,蛇头拐杖猛地抬起,“不对!那小子留了后手!”
韩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七玄门的方向突然亮起道绿光,像从地里钻出来的长龙,直冲向月轮。那光里裹着些细碎的影子,细看竟是无数只噬金虫,正往黄枫谷的方向飞——那是墨居仁养在药罐里的虫,平时看着像金豆子,没想到是这等杀器。
“他用了‘血祭’!”老槐树的声音发颤,“以自身精血催动噬金虫,这是要同归于尽啊!”
韩立突然往回跑,被老槐树一把拉住:“你去哪?”
“救他!”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掌心的残片烫得像团火,“他教我扎针时说过,修士的灵脉断了可以接,只要还有口气……”
“傻小子。”老槐树从怀里掏出个玉瓶,“这是‘回魂丹’,墨小子去年求我炼的,说万一他走了,就让你拿着这个去黄枫谷。他早就算到余子童会狗急跳墙,故意把残片当诱饵,就是想引黄枫谷的人出来——那最后一块瓶片,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玉瓶上刻着个“墨”字,和药庐里那些药瓶一模一样。韩立握着瓶子,突然想起墨居仁总在深夜摩挲这瓶,当时只当是装了什么宝贝,现在才明白,里面装的哪是丹药,分明是老大夫早就写好的结局。
远处的绿光越来越亮,噬金虫的嗡鸣声隔着几里地都能听见。老槐树拍了拍他的肩:“去吧,去黄枫谷。墨小子说,你比他有出息,掌天瓶在你手里,才能真正派上用场。”
韩立最后看了眼七玄门的方向,那里的火光已经变成了暗红色。他把拼合的残片揣进怀里,绿液透过布料渗出来,在衣襟上晕开片淡青色的痕迹,像极了墨居仁药庐后墙那丛总也除不尽的青苔。
“张铁,走。”他拽起还在发愣的少年,往黄枫谷的方向走去。夜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袖口的银针,在月光下闪着冷光——那是墨居仁教他的最后一课:“修仙路上,别信眼泪,信手里的家伙。”
乱葬岗的老槐树看着两个少年的背影,突然对着七玄门的方向作了个揖。拐杖上的蛇头眼珠转了转,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谁也没看见,韩立刚才踩过的地方,那滴绿液落过的枯草间,正悄悄冒出颗嫩芽,芽尖上顶着滴露水,映着远处的火光,像滴没来得及落下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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