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的风灌得韩立喉咙生疼,他攥着掌天瓶的手指因用力泛白,瓶身的绿液顺着指缝渗出,在半空拉出道淡绿色的弧线。眼看就要撞上崖底的黑石,他突然摸出最后张“缓落符”往身上拍——符纸是墨居仁画废的那张,边角还沾着点“轻身草”的粉末,此刻倒真起了作用,下坠的势头猛地一缓。
“砰!”后背砸在片厚厚的苔藓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韩立咳了半天才缓过劲,摸出火折子点燃,火光里映出个不大的溶洞,洞壁上嵌着些发光的矿石,把周围照得朦朦胧胧。
“他娘的,这老东西的符还真管用。”他揉着后背骂了句,刚想站起来,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凉丝丝的,还在慢慢收紧。低头一看,竟是条胳膊粗的藤蔓,藤叶边缘泛着锯齿,正往他皮肉里钻。
“操!”韩立摸出飞刀往藤蔓上砍,刀刃刚碰到藤身,就见藤蔓突然喷出股黄雾,闻着像墨居仁药圃里的“腐骨散”。他赶紧屏住呼吸往后滚,躲开雾团的瞬间,藤蔓已经缠上了他的小腿,皮被勒得生疼。
危急关头,怀里的噬金虫突然躁动起来,顺着裤腿爬下去,对着藤蔓就是一顿啃。只听“咯吱咯吱”的声响,坚硬的藤蔓竟被虫子啃出个豁口,黄雾瞬间消散,剩下的藤条像被抽走了骨头,软塌塌地垂了下去。
“可以啊小东西。”韩立捏起噬金虫放在手心,这虫子刚才啃藤蔓时,外壳竟泛出层淡淡的金光,“看来墨大夫没骗我,你还真能啃灵植。”
虫子弹了弹触角,突然往溶洞深处爬去。韩立跟着它往里面走,越往里走,空气里的灵气就越浓,隐约还能听见“滴答”的水声。转过个拐角,眼前豁然开朗——里面竟是个天然形成的药圃,几十株从未见过的灵草长在石缝里,叶片上滚动着灵气凝成的露珠。
“这地方……像是有人打理过。”韩立蹲下身摸了摸株“凝露草”,草根下的土松松软软,还带着点腐熟的落叶味,绝不是天然长成的。他往药圃深处走,在最里面的石台上发现个眼熟的黑陶罐——和船长交给他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罐口的泥封上,多了个用指甲刻的“余”字。
“余子童的?”他用刀撬开泥封,一股浓烈的腥气扑面而来,罐子里爬满了噬金虫的虫卵,比墨居仁养的那些大了一圈,正在罐底的血膏里扭动。血膏上浮着张字条,是余子童那阴柔的笔迹:“墨居仁,此虫需以‘七窍玲珑心’喂之,待成虫之日,便是你我了断之时——余子童留字。”
韩立捏着字条的手猛地收紧,纸页被攥出几道褶皱。他总算明白墨居仁为什么执着于养虫了——这俩老东西早就互相算计着,想用噬金虫致对方于死地。
“吱呀——”身后突然传来石片转动的声响。韩立猛地回头,只见药圃旁的石壁竟缓缓移开,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门后隐约有火光晃动。
他摸出飞刀握紧,蹑手蹑脚地往暗门里钻。里面是间石室,石桌上点着盏油灯,灯旁坐着个穿灰袍的老者,正用根银簪挑着个黑陶碗,碗里的血膏和余子童陶罐里的一模一样。
“来了就进来,躲躲藏藏的像什么样子。”老者头也没抬,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银簪往碗里一搅,虫卵立刻兴奋地扭动起来。
韩立站在门口没动,手里的飞刀转了半圈:“阁下是哪位?这里是余子童的地盘?”
老者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自嘲:“余子童?那小子怕是早就忘了我这把老骨头了。”他缓缓转过身,韩立这才看清,老者的左眼戴着个黑布眼罩,右脸有块月牙形的疤——和余子墨的一模一样!
“你是……余子墨的哥哥?”韩立收了飞刀,掌天瓶在怀里微微发烫,瓶身的绿液似乎在确认对方的身份。
老者摸了摸脸上的疤,指节在疤上轻轻摩挲:“老夫余子山。三年前被余子童种下‘控魂蛊’,沦为他养虫的工具,若不是这溶洞的灵气能压制蛊虫,怕是早就成了虫粪。”他往石桌旁的蒲团指了指,“坐吧,墨居仁没教你对长辈该有礼数?”
韩立在蒲团上坐下,噬金虫突然从他怀里爬出来,往余子山的黑陶碗里跳。余子山眼疾手快,用银簪挡住虫子:“这虫认主,你是墨居仁的徒弟?”
“算不上徒弟。”韩立摸出那截断药杵放在桌上,“他教我医术,我给他打杂,互不相欠。”
余子山盯着药杵上的指痕看了半天,突然叹了口气:“这药杵是当年我爹给墨居仁的,说‘医者仁心,杵下留情’。没想到这小子……”他没再说下去,银簪往碗里一挑,把只最大的虫卵挑出来,“你可知这虫为何认你?”
韩立摇摇头,噬金虫正趴在他手背上打盹,小肚皮一鼓一鼓的,倒有几分可爱。
“因为你身上有‘醒魂花’的气息。”余子山往石桌下摸了摸,掏出个小布包,里面裹着几粒黑色的种子,“这花是我娘培育的,能解天下奇毒,包括噬金虫的虫毒。墨居仁当年偷了花种,说是要给个重要的人解毒……”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手捂着胸口弯下腰,眼罩下渗出些黑血。韩立赶紧摸出墨居仁给的“固元丹”递过去:“这药能压制蛊虫。”
余子山吞下丹药,喘了半天才缓过来:“多谢。余子童的控魂蛊每月十五发作,发作时需饮生人血才能缓解,我这溶洞里的药草,就是用那些想抢虫的修士尸体养的。”他往药圃的方向努了努嘴,“那里埋着不下二十具尸体。”
韩立心里一寒,难怪那些灵草长得那么好,原来是用尸肥养的。他想起墨居仁药圃里的灵草,虽然长得慢,却干干净净,从未沾过血腥。
“墨居仁让你来寻‘噬金虫卵’?”余子山突然话锋一转,银簪在黑陶碗里划出圈涟漪,“他是不是还说,这虫能帮他破余子童的‘化灵阵’?”
韩立点头,掌天瓶的绿液突然涌出瓶口,滴在石桌上,瞬间凝成个小小的阵法,正是化灵阵的纹路,只是在阵眼处多了朵醒魂花的图案。
“果然。”余子山盯着阵法看了半天,突然起身往石室深处走,“跟我来,让你看样东西。”
石室尽头的石壁上挂着幅画,画的是个女子在药圃里种花,旁边站着个穿青袍的修士,正往花上浇露,两人的手在花枝上碰在一起,笑得温柔。画的右下角题着行小字:“赠居仁,盼君如草木,岁岁向阳生。”
“这是我娘和墨居仁。”余子山的手指在画中女子的脸上轻轻拂过,“当年我娘说墨居仁是个可塑之才,把家传的《草木经》都给了他,没想到他为了长生,竟……”
他突然一拳砸在石壁上,画框震得掉在地上,露出后面的暗格。暗格里藏着个木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半块玉佩,和云露真人给的阵盘是一对,玉上刻着“墨余”二字。
“这是我娘和墨居仁的定情信物。”余子山把玉佩往韩立手里塞,“他当年暗算余子童,不是为了夺药,是为了抢这玉佩——余子童说玉佩里藏着醒魂花的培育秘法,能解他身上的血箭阴魂咒。”
韩立捏着玉佩,玉质温润,上面还留着点淡淡的药香,是墨居仁药庐里的味道。他突然明白,墨居仁那些狠戾和算计背后,藏着的或许不是对长生的渴求,而是想活下去,想完成某个对故人的承诺。
“余子童快到了。”余子山突然望向洞口,那里的灵气开始躁动,“他能通过蛊虫感应到我的位置,这次来,怕是带着‘子母符’,想把整个溶洞炸了。”他往韩立手里塞了张符纸,“这是‘破界符’,墨居仁三年前托我保管的,说‘若遇个攥着药杵的小子,就把这个给他,让他别学我硬扛’。”
符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和墨居仁药鼎上的一模一样。韩立捏着符纸,突然听见洞口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夹杂着余子童尖利的笑:“余子山!把噬金虫交出来!不然我让你和你那宝贝弟弟一起下地狱!”
余子山把黑陶碗往韩立怀里一塞:“带着虫快走!醒魂花的秘法在玉佩里,你按上面的方法培育,既能解墨居仁的咒,也能救子墨的腿!”他突然抓起石桌上的油灯,往药圃的方向扔去,“我去引开他们,你从暗河走!”
油灯在药圃里炸开团火光,那些用尸肥养的灵草遇火就燃,瞬间把洞口的路堵死。余子童的怒吼和余子山的惨叫混在一起,韩立咬咬牙,抓起黑陶碗往暗河的方向跑。
暗河里的水冰凉刺骨,韩立抱着碗往深处游,噬金虫在碗里安静地趴着,像是知道此刻不能添乱。游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他看见前方有微光闪烁,加快速度游过去,竟从条瀑布里钻了出来,落在片草地上。
草地上坐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土里埋着什么——是余子墨,他手里的聚灵珠亮得像颗小太阳,把周围的醒魂花种子都照亮了。
“韩小哥!”余子墨看见他,手里的小铲子“哐当”掉在地上,“我就知道你没事!云露真人说你可能从暗河出来,我就在这儿等你……”
韩立把黑陶碗往他手里塞:“这是你哥给的,里面的虫能治你的腿。”他摸出玉佩往余子墨手心一放,“还有这个,能培育醒魂花,你哥说……”
话没说完,就见余子墨突然捂住胸口,脸色变得惨白,聚灵珠在他手里暗了下去。韩立赶紧扶住他,只见他脖子上浮现出个黑色的印记,像条小蛇在皮肤下游动——是余子童的子母符!
“子墨!”远处传来余子山的怒吼,他浑身是火地从瀑布里冲出来,手里的锁链缠着团黑气,“余子童!有本事冲我来!别害我弟弟!”
余子童的身影在火光中显现,他手里的拂尘泛着白光,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只要把噬金虫和玉佩交出来,我就解了子墨的符,不然……”他突然扯了扯拂尘,余子墨的身体立刻弓成了虾米,疼得满地打滚。
“别碰他!”韩立把余子墨护在身后,掌天瓶突然从怀里飞出,悬在半空,瓶身的绿液顺着纹路流转,形成个巨大的光罩,把他们护在里面。噬金虫从碗里飞出来,在光罩里盘旋,小身体越来越大,竟长成了巴掌大小,外壳泛着金光,像披了层铠甲。
“这……这是噬金虫王!”余子童的脸色骤变,拂尘往光罩上抽去,却被虫王喷出的金光挡了回来,“墨居仁那老东西竟真的培育成功了!”
余子山趁机扑过去,锁链往余子童的脖子上缠:“我跟你同归于尽!”两人扭打在一起,滚进了燃烧的药圃,灵草的火焰把他们的身影吞没,只留下阵阵惨叫。
韩立抱着余子墨往后退,光罩里的醒魂花种子突然发芽,瞬间长成了片花海,花瓣上的露珠滴在余子墨脖子上,黑色的印记立刻像雪遇热般消退了。
“不疼了……”余子墨摸着脖子,聚灵珠在他手里重新亮起,“韩小哥,这花真管用!”
花海的尽头,余子山浑身是火地走出来,手里攥着半块烧焦的玉佩,另一只手捏着颗还在蠕动的蛊虫:“子墨,哥……哥给你报仇了……”他笑着倒在花海中,身体渐渐被花瓣覆盖,化作了株最大的醒魂花。
掌天瓶的光罩慢慢散去,虫王在花海上方盘旋了三圈,突然往韩立的怀里钻,变回了指甲盖大小的模样。韩立摸了摸怀里的虫子,又看了看那株最大的醒魂花,突然明白墨居仁为什么执着于醒魂花了——不是为了解咒,而是想完成对故人的承诺,想让这花继续开下去,护着那些他在乎的人。
远处传来七玄门弟子的呼喊声,张铁带着人举着火把往这边跑,看见韩立就喊:“韩小哥!墨大夫让我来接你!他说……他说以后药庐就交给你了!”
韩立往瀑布的方向望,那里的火光已经熄灭,只剩下袅袅的青烟,在晨光里像条白色的带子,系着山,系着云,系着所有关于药香和虫鸣的记忆。他知道,有些恩怨随着余子童的死了结了,但有些念想,会像醒魂花一样,在心里扎下根,开出花。
“走,回药庐。”韩立拉起余子墨的手,噬金虫在他手心打了个哈欠,“得赶紧把墨大夫欠我的凝气散炼出来,不然他回来又该骂我懒了。”
余子墨笑着应了,两人并肩往七玄门的方向走。花海在他们身后轻轻摇曳,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晨光,像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们,温柔而坚定。
掌天瓶在怀里微微发烫,韩立知道,这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就像墨居仁说的,凡人生路,总得有人接着走下去,把药杵握稳了,把药香传远了,才算没辜负那些在风雨里护着你的人。而那些藏在算计和狠戾背后的温柔,那些刻在骨头里的承诺,终将像醒魂花一样,在阳光下,开得灿烂而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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