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两位姨娘精心准备的菊花小宴，最终以陈淮的拂袖而去告终。消息传到澄心院时，薇明正在核对这个月各处田庄的收成汇总。
揽月低声禀报完，小心地观察着夫人的神色。
薇明听完，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笔下未停，仿佛听到的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直到将最后一笔数字核对完毕，她才放下笔，端起手边的温茶抿了一口。
“知道了。”她语气平静无波，“她们既然喜欢折腾，就随她们去。让人盯紧点，别闹出什么有损府里颜面的事就行。”
揽月应下，心里却有些不解。夫人如今大权在握，为何对两位姨娘的小动作如此放任？
薇明没有解释。有些事，堵不如疏。让她们蹦跶几下，碰碰钉子，总比憋着弄出更大的幺蛾子强。而且……她目光微闪，想起昨日陈淮离开时那难看的脸色，心里有了另一番计较。
隔日，傍晚时分。
陈淮从衙门回来，心情依旧有些沉闷。昨日薇明那“大方”的举动，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他习惯性地想往书房走，却在经过通往内院的月亮门时，被等在那里的扶苏拦住了。
“世子爷，”扶苏笑吟吟地行了个礼，“夫人吩咐厨房备了晚膳，都是您爱吃的菜色，夫人还亲自炖了您最爱的火腿老鸭汤，请您过去一同用膳呢。”
陈淮脚步一顿，有些愕然地看向扶苏。薇明主动请他一起用晚膳？还亲手炖了汤？自从……自从冯姨娘那件事后，他们虽然同桌吃饭，但多是沉默，更别提她亲自下厨了。
他心里那点郁闷，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和一丝忐忑所取代。他点了点头，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些：“好，我这就过去。”
澄心院的正房里，灯火通明，暖意融融。桌上果然摆着几样他平日喜欢的清淡小菜，当中放着一个白瓷炖盅，盖子微微掀开一条缝，浓郁的香气已经飘了出来，正是他惦念了许久的老鸭汤味道。
薇明穿着一身家常的杏子黄绫裙，未施脂粉，头发松松挽着，正坐在桌边等着他。见他进来，她抬起头，脸上带着一抹浅淡却真实的笑容，不像平日里那种标准化的温和，而是多了几分只有他们两人独处时才会有的松弛。
“回来了？公务可还顺利？”她起身，很自然地接过他脱下的外袍，交给旁边的丫鬟，语气轻快，“快洗手用饭吧，汤炖了许久，火候正好。”
陈淮看着她这熟悉的举动，听着她这带着家常关怀的语气，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冯姨娘事件之前，那些虽然平淡却温馨的夜晚。他心头一热，喉咙有些发紧，低低“嗯”了一声，去净了手。
两人在桌边坐下。薇明亲自给他盛了一碗汤，汤色清亮，鸭肉酥烂，火腿的咸香恰到好处。
“尝尝看，味道可还对？”她将汤碗推到他面前，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陈淮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熟悉的鲜美滋味在舌尖化开，温暖一直熨帖到胃里。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哑：“很好喝，和以前一样。”
薇明笑了，眉眼弯弯：“那就好。许久不做了，还怕手生了。”她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小口喝着。
席间，薇明的话比平日多了不少。她不再只谈论府中事务或孩子，而是说起了些家常闲话。
“今儿晟哥儿可逗了，追着宁姐儿的拨浪鼓满屋子跑，差点撞到多宝阁上，吓得奶娘脸都白了。”
“庄子上送来的新米不错，我让人留了些，明儿熬粥给你尝尝。”
“前两日母亲还念叨，说婉香嫁过去后，安远伯夫人待她极好，二婶也算是放心了。”
她语调轻快，声音柔和，仿佛只是夫妻间最寻常的夜话。陈淮默默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紧绷的心弦在这样的话语里，不知不觉地松弛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纯粹的、不带任何算计和疏离的温馨了。
用完膳，撤下碗碟，晟哥儿和宁姐儿也被奶娘抱了过来。晟哥儿如今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看到父亲，张开小手就扑过来要抱。陈淮弯腰将他抱起，小家伙在他怀里咯咯直笑，用小手去抓他的衣襟。宁姐儿则安静些，被乳母抱着，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父母和哥哥。
薇明站在一旁，看着父子俩互动，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她走过去，逗了逗宁姐儿，又拿出李姨娘做的那只小布老虎给晟哥儿玩。
一家四口，在这温暖的室内，享受着难得的天伦之乐。陈淮抱着沉甸甸的儿子，看着灯下妻子柔美的侧脸和女儿纯净的眼眸，心中那片冰封的角落，仿佛被这暖意融化了些许。
玩闹了一阵，两个孩子都开始揉眼睛，显露出困意。奶娘和乳母见状，便上前将孩子们带下去休息了。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人。
薇明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色，然后转过身，看向陈淮，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她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轻声开口：“时辰不早了，世子爷明日还要上朝，不如……就在这儿歇下吧？”
陈淮猛地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着她，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她愿意让他留下了？不再将他拒之门外？
巨大的惊喜和激动瞬间淹没了他，让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薇明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侧过脸，耳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低声道：“热水已经备好了……”
陈淮这才回过神，强压下心中的狂喜，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低沉沙哑：“好……好。”
这一夜，澄心院的正房内，红烛高燃，帐暖春深。
隔阂似乎在这一刻被短暂地忘却，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视和宣泄般的热情。陈淮的动作前所未有的温柔和耐心，仿佛要将这段日子所有的亏欠和思念都弥补回来。薇明起初还有些生涩的回应，渐渐也沉溺在这久违的亲密与温暖之中。
窗外秋风萧瑟，屋内却春意盎然。
这一夜，对于分居已久的两人而言，是一个重要的转折，是坚冰融化的开始，还是暴风雨前短暂的温情？无人知晓。
但至少在此刻，他们紧紧相拥，仿佛又找回了曾经属于彼此的、那一点点微弱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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