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黑暗的中心，正是裴昭娘。
她唇角勾起一抹癫狂的笑意，断指处的鲜血仿佛无穷无尽，在古老的祠堂地面上迅速勾勒出一个诡异而复杂的阵图。
血线蔓延，腥气冲天，那不是凡人的血，而是蕴含着某种古老怨念的毒。
阵名“血问天”，以血为引，叩问苍穹，强行索要一个被掩埋的真相。
阵法成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巨蟒般缠上了赵咸鱼！
她闷哼一声，只觉得后心处一阵灼痛，仿佛被烙铁烫穿。
那从她出生起便烙印在后心的云纹图腾，此刻竟像活了过来，每一道纹路都化作赤红的火线，疯狂地逆流而上，从后背攀爬至肩胛，再蜿蜒向她的脖颈！
那不是守护的图腾，而是索命的枷锁！
“轰隆！”祠堂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须发皆白的老罗头像见了鬼一般冲了进来，脸上布满了极致的恐惧。
他指着祠堂外那棵遮天蔽日的古槐，声音嘶哑地尖叫：“槐树里……槐树里有女人在哭！她一直在哭，她说……她说‘圣女该还债了’！”
他的话音未落，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老罗头的满头白发与长须，竟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寸寸化作灿烂的金色丝线！
那些丝线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自己层层缠绕，拖拽着他摔向地面。
金丝的另一端，赫然连接着裴昭娘画出的血阵中心！
他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竟被活生生捆成了阵眼中央的一具金色木乃伊，为这邪恶的仪式献祭了生命。
“公主！”阿穗目眦欲裂，眼看赵咸鱼痛苦得蜷缩在地，脖颈上的血色云纹越来越密集，她心中的忠诚与绝望轰然爆发。
她抓起腰间那个用来驱邪的盐袋，那是她用自己刺破指尖的血浸染过的，她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盐袋砸向支撑着祠堂的巨大梁柱：“天道不公！若公主有罪，便让我的命抵她一季阳寿！”
盐袋在梁柱上轰然炸开，血色的盐粒却没有散落，而是在空中诡异地悬浮起来，瞬间组成一个旋转的八卦阵。
光芒闪过，阵中竟映出一幅令人心胆俱裂的画面：同样是这张脸，却穿着三百年前圣女的服饰，为了保护身后一名奄奄一息的祭司，她毫不犹豫地将一柄匕首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心脉！
“双生契……原来是双生契需两魂同祭！”一直沉默的周怀瑾脸色煞白，他手中的竹简“哗啦啦”自行翻动，一行行崭新的朱砂小字浮现在竹片之上，“薛怀忠的血脉诅咒，根本不是偶然，而是为了激活这三百年前未完成的祭礼！”
话音未落，沈砚舟一直捧在手中的星盘也脱手飞出，“嗡”地一声悬浮在祠堂正上方的房梁之上。
星盘射下一道清冷的月白光辉，正好笼罩住痛苦挣扎的赵咸鱼。
光影之中，她的倒影被拉长、扭曲，最后竟清晰地化作三百年前那位自刺心脉的圣女模样，眉眼间带着决绝与悲悯。
“就是现在！”裴昭娘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贪婪，她如鬼魅般欺身而上，尖锐的指甲毫不留情地刺向赵咸鱼的心口，“你的血！你的圣女之血，能解开镇压我族三百年的所有咒印！”
剧痛传来，裴昭娘的指甲仿佛点燃了最后的引线。
赵咸鱼脖颈处的云纹瞬间暴涨，彻底封住了她的咽喉！
濒死的窒息感中，她反而停止了挣扎，一双涣散的眼瞳骤然变得幽深如古井。
她缓缓张开嘴，一道道古老而晦涩的音节从她喉间低吟而出，那不是当今世上任何一种语言，却带着撼动天地的威严与悲怆：“以我残躯，奉养国运。”
随着这句上古祝言的念出，整个祠堂都在剧烈震动！
就在这时，“砰砰砰！”数面窗户同时炸裂，十几道黑影如闪电般破窗而入，正是凤玦的影卫！
为首的影卫手腕一抖，袖中飞出三千根细如牛毛的金针，如一场金色的暴雨，直取疯狂的裴昭娘！
然而，一切都晚了。仪式已经走到了无法逆转的一步。
“快！用她最想保护的东西——”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青囊子突然暴喝一声，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冲上前，将即将被古阵彻底吞噬的赵咸鱼，狠狠推向了祠堂外那棵不断传来哭声的古槐树洞！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巨大的古槐树干竟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轰然坍塌！
厚重的树皮与木屑炸开，露出的不是中空的树心，而是一个被精心隐藏起来的暗格。
暗格中，一张泛黄的旧照片飘然落下。
照片上，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正笑着将一枚通体剔透的玉佩，塞进年幼的赵咸鱼手中。
那是冷宫里，唯一给过她温暖的阿蓁。
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终于来临。
村子里所有的田埂、小路，在同一时间寸寸龟裂，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血色沟壑！
无尽的怨气从地底喷涌而出，成千上万个模糊的怨魂在沟壑中沉浮，他们伸出枯槁的手臂，朝着祠堂的方向，高声吟唱着一首诡异的歌谣：“咸鱼当归！咸鱼当归！”
歌声中，赵咸鱼身上的血色云纹彻底覆盖了她的每一寸肌肤，连眼白都变成了诡异的赤红色。
她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冰冷，仿佛要化作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凤玦终于冲破阻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他的手掌按住她即将彻底石化的心口，那里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微弱的跳动。
他俊美无俦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声音却依然沉稳，仿佛一剂强心针，精准地打入她即将泯灭的意识深处：“别怕。你每救一个怨魂，就能离三百年前的真相更近一步——这其中，也包括我的祖父。”
他的话仿佛一道惊雷，在赵咸鱼混沌的意识中炸开。
怨魂……真相……凤玦的祖父……
祠堂内外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赵咸鱼僵硬地被凤玦抱在怀里，她无法动弹，无法言语，连呼吸都已停止。
她像一尊精美却毫无生气的玉雕，唯有一双赤红的眼瞳，死死地盯着前方不远处，那面在混乱中被打翻在地的铜镜。
镜面蒙尘，却依旧映出了她此刻诡异而绝望的模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然而，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那面冰冷的铜镜里，她的倒影，眼珠却突兀地、轻轻地，转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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