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阳光透过实验室新换的琉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实验室内部依旧保持着林知一贯的风格——简洁、有序，甚至有些冷峻。
各种仪器、书籍和写满复杂公式的稿纸分门别类，唯一的装饰或许是窗台上那盆艾莉亚送来、据说能宁神静气的银叶草。
这里没有贵族客厅的奢华，只有属于研究者的纯粹。
国王的到访低调得超乎想象。
没有旌旗仪仗，没有护卫林立，只有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马车，以及那位昨日出现过的灰衣密使作为车夫兼随从。
国王本人，一位身着常服、鬓角微霜却目光锐利的中年男子，独自走进了实验室。
他看起来更像一位饱经风霜的将军，而非养尊处优的君主。
“很独特的所在，林知大师。”
国王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
他的目光扫过实验室里的各种新奇装置，尤其是在那个模拟元素流动的复杂法阵模型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这里的感觉，与王宫，甚至与法师塔都截然不同。”
“陛下谬赞。这里只是追求真理的一处陋室。”
林知微微欠身，态度不卑不亢。
他没有准备座椅，两人就站在实验室中央，氛围更像是一场学术讨论的开场。
国王笑了笑，没有在意这些细节，直接切入主题：
“昨日仓促，未来得及表达王国对大师的感激。你拯救了数十万军民，功勋卓着，任何封赏都不为过。”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林知，
“除了昨日当众宣布的荣誉和爵位，我今日前来，是代表王室，正式向你发出邀请。”
“邀请？”
“是的。”
国王的语气变得郑重，
“王国将设立‘皇家首席大学士’一职，地位等同公爵，直接向我负责。”
“你将拥有调动王国所有研究资源、查阅王室千年积累的一切知识藏品的最高权限。”
“同时，王室将倾尽全力，支持你建立一座前所未有的、汇聚天下英才的‘国家魔法与科学研究院’，由你全权主导。”
“而你所需付出的，仅仅是在必要的时候，为王国提供……战略层面的咨询，并确保你的研究成果，能优先应用于王国的强盛。”
条件优厚得令人窒息。
首席大学士、公爵尊位、无限的资源、独立的研究院……
这几乎是任何一个研究者梦寐以求的终极环境。
拥有了这些，林知可以心无旁骛地推进他的研究，将“科学解析万物”的理念在这个世界深深扎根。
然而，林知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
他只是平静地听着，仿佛对方提出的只是一项普通的合作。
国王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心中暗暗称奇。
如此年轻，面对足以让任何人心动的诱惑，竟能如此沉静。
他继续说道，语气放缓，带着一丝看似推心置腹的意味：
“林知大师，我了解像你这样的天才，追求的是知识的极限，是世界的真理。权力与财富或许并非你的目标。”
“但请想一想，有了王室的全力支持，你的探索之路将平坦无数倍。”
“你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琐事和干扰，比如……某些传统贵族的掣肘，或者来自法师工会内部残余的保守势力的非议。”
“王室，可以为你扫清这一切障碍。”
这番话，软中带硬，既点明了支持，也暗示了潜在的麻烦——没有王室的庇护，他即便声望再高，也可能面临来自各方势力的明枪暗箭。
实验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重建的嘈杂声。
林知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
“感谢陛下的厚爱与看重。这些条件，确实极具吸引力。”
国王眼中露出一丝满意，以为林知已经心动。
但林知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目光微微一凝。
“然而，”
林知话锋一转，
“陛下希望我提供的‘战略咨询’和‘优先应用’，其潜台词，是希望将‘科学’，或者说，将我本人，纳入王国的统治体系，成为一件……更高效的武器，一个更稳固的基石。”
他抬起手，指向墙上那幅他自己绘制的、初步勾勒出不同力量体系可能存在的统一底层规则的草图。
“陛下，我所追求的，并非制造更强大的武器，或者优化某个王国的统治。我所追求的，是理解这个世界运行的‘源代码’。”
“魔法为何存在？元素海的本质是什么？不同力量体系背后是否有着统一的规律？”
“这些问题，才是我真正的目标。”
他看向国王，眼神清澈而坚定：
“王室的支持，或许能让我更快地积累资源，但同样，也会给我的研究套上无形的枷锁。我的研究方向和成果，将不得不首先服务于‘王国的利益’。而真理的探索，不应，也不能被任何世俗的框架所束缚。它可能有用，也可能‘无用’，甚至可能……危险。”
国王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室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他听懂了林知的潜台词：
拒绝。
这个年轻人，竟然拒绝了一个王国能给出的最高规格的招揽！
“林知大师，”
国王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意，
“你应该明白，有些力量，若不掌握在正确的手中，其本身就可能带来灾难。你的‘魔网’，你的‘超视距打击’，若被敌国或……某些不安分的势力获得，对王国将是何等威胁？王室有责任，也必须确保这种力量处于可控的范围内。”
这已经是近乎摊牌的警告了。
林知却摇了摇头：
“陛下，知识本身并无善恶，关键在于使用它的人。将知识封锁起来，并不能消除威胁，只会让掌握它的人故步自封。我始终认为，真正的强大，源于对规律的深刻理解与运用，而非对某种特定力量的垄断。”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但立场没有丝毫动摇：
“我可以承诺，在我的有生之年，不会主动将可能危及王国安全的技术，泄露给明确的敌对势力。但我无法接受，将我的思想和研究，完全捆绑在某一架战车之上。”
实验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国王深深地看了林知一眼，那目光中包含了审视、不解，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视王权的招揽如无物，将虚无缥缈的“真理”置于现实的权柄与资源之上。
“看来，大师心意已决。”
国王最终缓缓说道，脸上看不出喜怒，
“既然如此，王室尊重你的选择。你依旧是王国的英雄，享有应有的荣誉。但相应的，王室也无法再为你提供无条件的庇护与资源。你好自为之。”
说完，国王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门口。那位灰衣密使如同幽灵般悄然出现，为他打开了门。
就在国王即将踏出实验室的瞬间，林知忽然开口，问出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陛下，关于这次兽潮，关于那个隐藏在幕后、能够操控五阶魔兽的‘主脑’……王室是否早就知晓些什么？”
“比如，某些古老的记载，或者……预言？”
国王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反问道：
“林知大师，你相信这个世界之外，还存在其他世界吗？或者说，你相信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本身可能就是一个……更大的‘实验场’吗？”
说完，他不等林知回答，便径直离开，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实验室里，只剩下林知一人，站在原地，回味着国王最后那句石破天惊的反问。
国王的离去，意味着他拒绝了安逸的坦途，选择了充满未知与风险的真理之路。
但国王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却像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邃迷雾的大门。
实验场？
其他世界？
这与他在解析元素海时感知到的“高维信息”，以及那惊鸿一瞥的古老波动，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通往真理的道路，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曲折和……广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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