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初入书院
白鹿书院的青石板路,被初春的细雨洗得发亮。沈砚之背着母亲连夜缝制的书囊,站在“白鹿洞”匾额下,抬头望了望——飞檐翘角隐在苍松翠柏间,朗朗书声顺着风飘下来,混着墨香,让他心跳都快了几分。
这是他赎回玉镯后的第三月。靠着苏掌柜暗中接济的笔墨,加上自己帮人抄书攒的钱,他终于凑够了白鹿书院的首期束修。临行前,李氏往他书囊里塞了六个麦饼,反复叮嘱:“跟同窗好好相处,别惹事。”沈老实拄着拐杖送他到村口,憋了半天只说:“给家里写信。”
书院里的学子,多是汴京周边的官宦子弟或富家儿郎。他们穿着绫罗绸缎,腰间挂着玉佩,见沈砚之一身青布长衫,布鞋上还沾着泥点,都忍不住侧目。
“这就是那个县试第一的农家子?”
“瞧着倒还清秀,就是穷酸了点。”
议论声不大,却像细针似的扎人。沈砚之只当没听见,跟着杂役往新生住处走,刚转过回廊,就被人拦住了。
“你就是沈砚之?”说话的少年穿着宝蓝色锦袍,眉眼间带着倨傲,身后跟着两个跟班,正斜睨着他。沈砚之认得他——李修文,礼部侍郎李嵩的嫡子,县试时位列第二,据说对自己屈居人下一直耿耿于怀。
沈砚之拱手:“正是。”
李修文嗤笑一声,抬脚踢了踢他的书囊,麦饼的香气从布缝里飘出来。“啧啧,书囊里装的不是笔墨,倒是麦饼?也是,泥腿子出身,肚子里怕是除了粗粮,装不下别的吧?”
跟班们哄笑起来。沈砚之的手攥紧了书囊带,指节泛白,却没说话。他知道,在这里争执,只会落人口实。
“怎么?不敢说话?”李修文往前逼近一步,压低声音,“告诉你,白鹿书院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里讲的是‘礼义廉耻’,不是你乡下那套‘锱铢必较’。识相点,就自己卷铺盖滚蛋。”
沈砚之抬眸,目光平静地迎上他:“书院招生,只看才学,不问出身。李公子若觉得我不配,不妨在课业上见分晓。”
李修文没想到这农家子敢顶嘴,气得脸涨红:“好!我倒要看看,你这泥腿子能有什么能耐!”说罢,甩袖而去。
第一日的课,相安无事。沈砚之坐在末席,认真听山长讲《大学》,笔记记得工工整整。李修文坐在前排,时不时回头瞪他,他只当未见。
次日是《论语》课,山长论及“为政以德”,让学子们各抒己见。李修文第一个站起来,朗声道:“学生以为,‘为政’当以‘贵胄为先’。世家子弟自幼习礼,知进退,明荣辱,方能牧民。若让乡野匹夫掌权,怕是只知‘利’字,不懂‘礼’字,岂不天下大乱?”
这话明显是冲着沈砚之来的。几个与李家交好的学子纷纷附和:“李公子所言极是!”
山长捋着胡须,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砚之身上:“沈砚之,你有何见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带着看戏的意味。沈砚之放下笔,站起身,脊背挺得笔直:“学生不敢苟同李公子之言。”
他声音清亮,在安静的讲堂里格外清晰:“《论语》有云:‘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可见‘爱人’‘使民’,方是为政之本。若只重‘贵胄’,轻贱百姓,那便是‘舍本逐末’。”
李修文冷笑:“百姓愚昧,若无权贵管束,何来秩序?”
“百姓非愚昧,只是缺教化。”沈砚之从容应对,“孔孟周游列国,为何?为教民知礼,而非斥民为‘匹夫’。昔日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是为百姓;商汤灭夏,是因桀纣失民心。可见‘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绝非虚言。若视百姓为‘泥腿子’,那便是忘了,自己的衣食住行,皆出自‘泥腿子’之手。”
他一番话,引经据典,却又字字恳切,连那些原本附和李修文的学子,都忍不住点头。
李修文脸色铁青:“你……你强词夺理!”
“学生所言,皆是圣人教诲。”沈砚之微微躬身,“若李公子觉得学生错了,不妨指出哪句偏离了《论语》本意?”
李修文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山长抚掌大笑:“好一个‘民为邦本’!沈砚之此论,有孟轲之风!”他看向沈砚之,眼神里满是赞赏,“你说得对,治世者,当知‘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若连尊重百姓都做不到,谈何‘为政以德’?”
讲堂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几个原本轻视沈砚之的学子,看他的眼神也变了。
沈砚之躬身行礼,退回座位。坐下时,他瞥见李修文怨毒的目光,却毫不在意。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白鹿书院里的风浪,绝不会比乡野间的少,但他不怕——他的底气,不是绫罗绸缎,不是玉佩香囊,而是书囊里的麦饼,是母亲腕上的玉镯,是那句“民为邦本”里藏着的,对这片土地最朴素的敬意。
课后,有个穿着月白长衫的少年走过来,拱手道:“沈兄方才所言,真是痛快!在下王敬之,家父是开封府推官。”
沈砚之回礼:“沈砚之。”
王敬之笑着拍他的肩:“以后咱们就是同窗了。别理李修文那家伙,他就这德行。”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沈砚之的书页上,《论语》的字句仿佛活了过来。他知道,自己在白鹿书院的日子,不会一帆风顺,但只要守住本心,守住书本里的道理,就一定能走下去。就像当年在雪夜里,母亲用体温护住他那样,这些文字,也会护住他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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