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期限的最后几天，集训场内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
其他导师完成自己的教学内容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或多或少地在艾蒂的酒吧这里停留，目光偶尔会投向那片属于艾丝特和凯恩的区域。
格雷戈里撑着自己的头，看着林砚用一个近乎完美的侧身滑步卸开艾丝特一记重踢，同时手肘如毒蛇般啄向她露出的空挡，虽然下一秒就被艾丝特用更快的反应格开并反手摔倒在地，但还是没有忍住地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啧...狼崽子，学得真他妈的快。”
韦斯利双手抱胸，背靠在吧台旁，他没有说什么，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可他这副默不作声的模样可和以往的他很不像，难免遭受到了来自艾蒂的审视。他的眼神里分明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看到了某种能够勾起回忆的事物。
韦斯利并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被艾蒂给看穿了，否则他绝不会如此平静。
看了韦斯利一眼之后，艾蒂便转头将目光重新放在了训练场里的两道身影上，顺手帮格雷戈里斟满了烈酒：“他的努力，霍珀的死至少占据了90%，霍珀养了个好儿子。”
“哈。”格雷戈里笑了笑，灌了口酒道：“你就没什么要评价的么？”
“评价？”艾蒂转头看了格雷戈里一眼：“评价什么？在我眼里，他依旧那么稚嫩，虽然确实藏住了那团火，但还远远不够。”
“这方面的成长需要他去见更多的事与物。”教授难得多说了几句话：“至少这狼崽子现在的步伐干净多了。也知道如何利用环境制造视觉死角，让本能代替思考。”
欧阳医生只是匆匆一瞥没有参与沟通，似乎他更关心的是林砚身上又添了多少需要他后续处理的青紫。
“卡戎。”艾蒂招呼了一声，询问道：“温斯顿的任务准备好了么？”
卡戎难得卸下了以往的庄重，此时也坐在吧台边，他的课是所有人中结束的最早的，毕竟规则的讲述其实并不复杂：“温斯顿先生将这件事隐藏的很好，我也没能得到消息。似乎是怕我们透露给林砚，好让他有所准备。”
“这老东西，还是这样。”
“那就让林砚自求多福吧，感觉温斯顿在憋个大的。”
“也未必。”
“倒也是，他从来都很让人难以揣摩。”
当训练场象征一月期满的特定钟声响起时，林砚正格开艾丝特一记角度刁钻的手刃，虽然后续连招依旧被轻易瓦解，但他这次稳住了重心，没有摔倒。
艾丝特率先停下动作，她稍稍喘息着，汗水沿着她优美的下颌线滑落。她看着眼前这个浑身青紫、汗如雨下却眼神亮得惊人的年轻人，脸上那惯有的戏谑笑意中，似乎多了一丝别的、更复杂的情绪。
她走上前，没有像往常一样调侃或击倒他，而是伸出手，用拇指有些粗粝地擦过他颧骨上的一处淤青。
“还行，没白费我这一个月的时间。”她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少了几分刻意撩拨，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审视：“起码...像个样子了，小狼崽。”
她的指尖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那触感带着汗湿和训练后的高热。
但这一次预想中的狼狈躲闪并没有出现，林砚也没有表现出最初那般的僵硬或面红耳赤。持续一个月的‘抗压训练’似乎起了点作用。他只是微微偏了下头，下意识的以为这又是艾丝特的一次‘假意试探’。目光却没有丝毫的躲闪，迎上了艾丝特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
细微的抵抗感透过艾丝特的指尖传递了回去，那是紧绷肌肉时才会出现的触感。这个反应让艾丝特眼底那丝复杂的情绪波动了一下，像是意外，又像是某种更深层的满意。她几乎是几不可察地轻笑一声，收回了手。
“好了，课程结束。”她转过身，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懒散，却带着毋庸置疑的意味：“接下来，是温斯顿的‘小测验’时间。让我们看看，你从我们这儿学去的这点东西。能不能让你活着通过考核。”
林砚站在原地，感受着颧骨上那短暂触碰留下的奇异触感正在迅速消退。他没有说话，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将因剧烈运动而翻涌的气息缓缓压下，目光变得更加沉静锐利。
一个月的非人锤炼暂时结束，而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艾丝特没再看他，径直走向生活区的酒吧区域，丢下一句：“跟上，小狼崽。今天可是最后一夜，来喝一杯吧。”
林砚沉默地跟上她的脚步，当他略显疲惫却身姿笔挺地出现在生活区入口时，原本低语的交谈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空气仿佛凝滞了刹那，数道性质各异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交织城一张无声的网。网中弥漫着涟漪言喻的复杂情绪，混合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一缕被深深掩藏的担忧，更多的则是一种审视，以及某种...
见证某种事物淬炼成型后的审视？
格雷戈里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晃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嘴角咧开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弧度：“啧，总算熬出来了？感觉怎么样，狼崽子。准备好去外面...咬人了么？”
林砚迎着他的目光，尽管身体有些疲惫，但声音却带着一种淡然的平稳：“牙齿利不利，总要咬过才知道。”
他靠近吧台，坐了下来。艾蒂嘴角勾起，取出了两个杯子，精准地推滑到了林砚的面前。一杯是澄澈的金黄色果汁，边缘点缀着一片新鲜薄荷，另一杯则是小半杯格雷戈里同款的琥珀色烈酒，浓烈的气息隔着空气都能隐约闻到。
“选一杯？”她没有看林砚，只是用指尖叩了叩台面，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林砚面前的两只杯子上。
众人看了看杯子，又看了看林砚，所有人都明白了艾蒂的用意。
果汁代表着某种程度的保护，或许还把他看作是需要糖分和维生素的‘新人’。而那杯烈酒，则意味着被这个圈子以另一种方式接纳，承认他有了品尝苦涩与灼烧、并从中汲取力量的资格。
林砚的目光在两杯液体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他没有丝毫犹豫，伸手稳稳地握住了那只盛着烈酒的杯子，将其举起凑到嘴边，浓烈的酒气却并没有让林砚感觉到任何的刺激性反应，他并没有像赌气般一饮而尽，只是微微的试探着抿了一口。辛辣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强烈的刺激感。
这一下，林砚终于是皱起了眉，但却忍住了放下的冲动，闭着眼将其全部喝了下去。
酒杯放回台面，发出清脆的轻响。
短暂的沉默后，林砚轻轻哈了一口气，脸上迅速泛起一层红晕，他咂咂嘴，坦诚道：“呃啊...这款酒不太适合我...”
这直白甚至带点稚气的反应，瞬间打破了先前那成严肃的审视外壳。
格雷戈里率先爆发出洪亮的笑声：“哈哈哈哈哈！你小子，哪有这么喝酒的！这是纯饮的詹姆森黑桶，得慢慢品，你当时喝啤酒呢？”
他用力拍了下林砚的后背，力道不轻，却带着一种难得的亲昵。
“暴殄天物。”艾蒂轻哼一声，但眼底那丝锐利似乎软化了些许，她转身从酒柜里又拿出一个不同的瓶子：“试试这个？百龄坛特醇，口感要柔和一点，没那么烈。”
“或者试试杰克丹尼兑点干姜水？甜一点，容易入口。”韦斯利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难得地加入了建议。
“百龄坛？杰克丹尼？你们是在给幼儿园小朋友开派对么？”艾丝特也凑了过来，嗤笑一声，目光转向林砚，带着她特有的，混合着戏谑和调侃的味道：“小狼崽，既然选了烈酒，就别想着兑水加糖。要试，就试试这个！”
艾丝特翻阅吧台，从下层拿出了另一瓶，液体清澈但林砚并不认识的酒：“‘植物学家’金酒，纯饮。够烈，但味道干净的像冰锥，够痛，但也能让你清醒。”
“啧，艾丝特，你那玩意合起来像松针泡消毒水，别祸害林砚了。”格雷戈里立刻反驳，护犊子似的想把那瓶金酒拿开。
一直沉默如影子般的凯恩，忽然低沉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小小的争议瞬间平息：“争论毫无意义。他的身体会告诉他答案。”他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林砚尚未说出的感觉：“酒如人，合则留，不合则去。让他自己选。”
这番话说的玄乎，但本意却还是让林砚自己选择更适合自己口味的酒。
一旁的欧阳医生终于瞥向了吧台上的酒瓶，淡淡插了一句：“烈酒伤胃，让他先吃点东西垫垫。”
教授沉默地推过来了一小碟盐焗坚果。
这一刻，训练场的严格等级仿佛悄然消融。吧台周围不再是最顶级的杀手、情报商、武器大师和医疗专家在评估一件作品。这里只是一群见证了一个菜鸟艰难结业的老手，一个刚刚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不再是纯粹累赘的，故人之子。
他们用自己特有的方式，表达着某种笨拙却又真实的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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