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的初冬,已带着刺骨的寒意。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皇城飞檐之上,北风卷着枯叶在空旷的御街上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少保府的书房内,暖炉烧得正旺,却驱不散蔡攸眉宇间那一抹凝重的霜色。
铁鹞如同幽灵般滑入书房,带来一股室外的寒气,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主人,皇城司密报。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冲,因‘持械擅闯白虎节堂,意图行刺太尉’之罪,已被高太尉拿下,投入开封府死牢!三司会审定在五日后!”
蔡攸手中把玩的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骤然停住。林冲?他脑海中迅速闪过关于此人的信息:武艺超群,尤擅枪棒,号称“豹子头”,在禁军中颇有威望,为人耿直刚烈。更重要的是,他隐约记得,原主记忆碎片中似乎有林冲娘子被高衙内觊觎的片段…高俅!又是高俅这老匹夫!为了他那不成器的干儿子,竟构陷一个禁军教头至此!手段还是如此下作低劣!
“持械擅闯白虎节堂?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蔡攸冷笑一声,将玉佩重重拍在紫檀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眼中寒光闪烁,并非为了林冲的冤屈,而是看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将高俅父子更深地绑上自己战车,同时为麾下再添一员虎将的契机!
林冲的武艺,是实打实的战场杀器!若能收服,无论是补充影卫的顶尖战力,还是未来放在明面上执掌一支劲旅,都价值巨大!比那些亡命徒、江湖客强出百倍!而且,救下林冲,等于狠狠打了高俅的脸,却又让他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还能让林冲对高俅的仇恨更深,更死心塌地为自己所用!一石三鸟!
“高俅…高坎…”蔡攸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而冰冷的节奏。“铁鹞,让影鹞盯紧高太尉府和高衙内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高衙内最近常去的地方。另外,立刻叫蔡行来见我!”
“是!”铁鹞领命,无声退下。
不多时,一身华服却带着宿醉疲惫之色的蔡行匆匆赶来。他如今是“太平社”名义上的魁首,在汴京纨绔圈中呼风唤雨,但面对父亲(主公)的召唤,骨子里的恐惧丝毫未减。
“爹…主公。”蔡行垂手肃立,不敢抬头。
“高衙内最近在‘天上人间’玩得可还尽兴?”蔡攸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蔡行一愣,忙道:“回主公,高坎那厮…呃,高大衙内,最近迷上了‘獒窟’新来的几头吐蕃獒王,还有‘胡璇阁’新到的几个波斯舞姬,几乎夜夜笙歌,挥金如土。”
“很好。”蔡攸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你立刻去‘天上人间’,亲自‘伺候’好高大衙内。他要看最凶的獒斗,就让他看!要最好的胡姬陪酒,就给他安排!他若看上‘扶桑水殿’的侍女,也随他挑!账,记在太平社名下。总之,务必让他今日…乐不思蜀,醉生梦死!”
蔡行有些茫然,但还是立刻应道:“是!孩儿明白!定让高大衙内尽兴!”
“记住,”蔡攸的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刀锋般刺向蔡行,“在他醉得最得意忘形的时候,提一提林冲…就说你听闻林冲娘子张氏,颇有几分颜色,如今林冲下了死牢,孤儿寡母甚是可怜…看看高大衙内是什么反应。然后…告诉他,林冲此人,武艺是有的,但性子太倔,与其一刀杀了,不如留他一命,慢慢折磨,看他家破人亡,岂不快哉?顺便…也显得高大衙内您宽宏大量,不是?”
蔡行打了个寒颤,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图——这是要借他之口,给高衙内递刀子,让高衙内自己觉得“活捉老鼠慢慢玩”比“打死”更有趣,从而在高俅面前吹风!他连忙点头:“孩儿懂了!定办得妥帖!”
看着蔡行匆匆离去的背影,蔡攸眼中闪过一丝冷嘲。废物也有废物的用处。
太尉府的交锋:蹴鞠下的交易
蔡行走后,蔡攸并未停歇。他换上一身低调的深紫色常服,只带了梁红玉和四名气息内敛的影卫(非蔡京所赠,而是他亲自训练的核心),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直奔殿帅府太尉高俅的府邸。
高俅显然对蔡攸的到访有些意外。这位蔡少保最近风头太盛,又是“天上人间”,又是词压江南,还把手伸进了禁军(通过“园卫”),让他颇为忌惮。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高俅在偏厅接待了蔡攸,茶是好茶,脸上也堆着假笑。
“蔡少保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不知有何指教?”高俅捻着胡须,眼神闪烁。
蔡攸也不绕弯子,抿了口茶,开门见山:“高太尉,明人不说暗话。蔡某此来,是为那林冲。”
高俅脸上的假笑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林冲?那个意图行刺本官的狂徒?蔡少保莫非要为他求情?” 语气已带上了不善。
“求情?”蔡攸轻笑一声,放下茶盏,“太尉误会了。林冲胆大包天,竟敢冒犯太尉虎威,死不足惜!” 他先给高俅戴了顶高帽,稳住对方情绪。
高俅脸色稍缓:“那蔡少保的意思是…”
“蔡某只是觉得,就这么一刀杀了,未免太便宜他了。”蔡攸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同谋般的蛊惑,“太尉可知,猫捉到老鼠,为何不立刻咬死,而要戏耍玩弄一番?”
高俅眯起了眼,示意他说下去。
“因为…看着猎物在绝望中挣扎、恐惧、一点点失去所有希望,那种快感,远胜于瞬间的死亡!”蔡攸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林冲此人,武艺是不错,在禁军中也有些虚名。杀了他,不过一了百了。可若留他一命,革去军职,削为平民,甚至…发配远恶军州,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珍视的一切——家业、名声、或许…还有他那如花似玉的娘子,被一点点碾碎,被他人‘关照’…看着他像条丧家之犬般在泥泞里挣扎求生…太尉,您不觉得,这才是对冒犯您威严之人,最解恨、最持久的惩罚吗?”
蔡攸的话语,精准地撩拨着高俅内心阴暗的施虐欲。高俅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林冲跪地求饶、家破人亡的惨状,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但他毕竟是老狐狸,立刻想到:“蔡少保所言…倒也有趣。只是,此獠武艺高强,若放虎归山…”
“归山?”蔡攸嗤笑,“太尉多虑了。一个被革职发配、背着‘刺官’罪名的配军,如同拔了牙、断了爪的老虎,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还能逃到哪去?况且…” 他话锋一转,图穷匕见,“太尉若能‘高抬贵手’,留他一命,蔡某在‘天上人间’新得的那艘‘云梦泽’花船,连同船上那几位最顶尖的扶桑‘盛体’侍女,便作为一点心意,赠与太尉闲暇赏玩。另外,‘太平社’在江南漕运上的三成干股红利,也将按时奉上,权当为太尉分忧、抚慰受惊之心的茶水钱。”
巨大的利益!一艘价值连城的顶级花船,几个让皇帝都沉迷的扶桑尤物,还有江南漕运源源不断的巨额红利!高俅的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杀一个林冲,对他而言只是出口恶气,远不如这实打实的利益诱人!而且蔡攸给出的“慢慢折磨”的理由,也给了他一个体面的台阶下。
就在高俅内心激烈权衡之际,一个浑身酒气、脚步踉跄的身影闯了进来,正是被蔡行灌得七荤八素的高衙内高坎!
“干…干爹!”高坎大着舌头,满脸兴奋的潮红,“别…别杀那林冲!杀…杀了多没意思!蔡行兄弟说得对!留着他…让他看着他老婆…嘿嘿…那才叫痛快!让他生不如死!干爹…您…您就听我的…饶他一条狗命…慢慢玩…玩死他!”
高衙内的出现和他醉醺醺的话语,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高俅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却又溺爱的干儿子,再看看蔡攸那似笑非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眼神,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蔡家父子联手做好的局?蔡攸给出了无法拒绝的利益和台阶,蔡行搞定了高坎这个关键变量!
一股憋屈感涌上高俅心头,但他城府极深,瞬间便压下情绪,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哈哈,既然蔡少保和坎儿都如此说,本官也不是那等不近人情之人。林冲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就依蔡少保所言,革职,刺配…嗯,沧州牢城营!让他尝尝边塞苦寒,生不如死的滋味!至于他那娘子…”高俅眼中闪过一丝淫邪,“自有坎儿去‘关照’,定不让蔡少保‘失望’!”
“太尉英明!”蔡攸起身,深深一揖,脸上笑容真诚无比,“蔡某代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林冲,谢太尉不杀之恩!‘云梦泽’和漕运红利,稍后便送至府上。”
一场肮脏的交易,在太尉府的暖阁达成。林冲的命运,在蔡攸的权谋、高俅的贪婪、高衙内的愚蠢共同作用下,被强行扭转。
开封府死牢,暗夜提人五日后,三司会审果然雷声大、雨点小。有高俅暗中授意,加上蔡攸通过开封府孔目官(他的人)施加的影响,林冲“擅闯白虎节堂”的罪名被坐实,但“意图行刺”因“证据不足”被淡化。最终判决:革除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之职,脊杖二十,刺配沧州牢城营!
消息传出,清流哗然,却也无可奈何。高俅一系则宣扬太尉“宽宏大量”。只有林冲,在阴暗潮湿的死牢中,承受着那二十记几乎打断脊梁的杀威棒时,心中充满了滔天的冤屈与刻骨的仇恨!他知道自己是被构陷的,是高俅父子毁了他的一切!但他无力反抗,只能在无尽的痛苦与绝望中,等待着发配边疆、生不如死的命运。
行刑后的深夜,当林冲趴在冰冷的稻草上,伤口溃烂,高烧不退,意识模糊之际,沉重的牢门铁锁被打开。几个气息沉凝、穿着普通衙役服饰却眼神锐利如鹰的汉子走了进来,为首一人,正是铁鹞。
“林冲?”铁鹞的声音冰冷。
林冲艰难地抬起头,眼中是野兽般的警惕与绝望。
“奉蔡少保钧令,提你出去。”铁鹞言简意赅,示意身后人上前。
“蔡…蔡攸?”林冲一愣,那个权倾朝野、名声狼藉的少保?他为何要提自己?是新的折磨吗?
不容他多想,两个影卫上前,动作麻利却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口,将他架起,迅速用一件宽大的斗篷裹住。林冲重伤之下,无力挣扎,只能任人摆布。他被悄无声息地带出了死牢,没有惊动任何狱卒,塞进了一辆停在偏僻后巷的密封马车中。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疾驰,最终驶入了一座看似普通、实则守卫森严的别院。当林冲被抬入一间温暖、弥漫着药香的房间,看到那位端坐在灯下、面色平静、眼神深邃的紫袍贵人时,他心中充满了茫然与巨大的不安。
“林教头,受苦了。”蔡攸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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