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那扇窗户后的阴冷目光,像一根无形的针,扎在林枫的背上,即使他已经转身陪着父母离开,依然能感觉到那如芒刺骨的不适。
赵建国注意到了他。
这绝不是一个好信号。意味着他这只试图撼动大树的小蚍蜉,已经提前进入了猎食者的视野。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如履薄冰。
回家的路,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父亲林建国闷着头走在最前面,步伐沉重,后背佝偻,仿佛刚才那场冲突抽干了他所有的精气神。被当众羞辱、被罚写检查、坚持的“道理”最终要靠儿子一番“圆滑”的话才勉强保住……这一切都让这个耿直了一辈子的老工人感到无比的憋屈和挫败。
母亲周芳挽着林枫的胳膊,手还在微微发抖,脸上惊魂未定,时不时担忧地看看丈夫,又看看儿子,欲言又止。邻居张阿姨宽慰了几句,见气氛不对,也先回了自己家。
破旧的筒子楼走廊里,弥漫着各家各户做饭的油烟味和嘈杂声。推开那扇漆皮剥落的木门,狭小、昏暗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家,此刻却显得格外沉闷。
“爸,妈,先喝口水。”林枫打破沉默,主动去拿起桌上的暖水瓶,给父母倒水。
林建国一屁股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藤椅上,双手捂住脸,深深地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去。这个顶梁柱一样的男人,此刻显得异常脆弱。
“建国,没事了,没事了就好……”周芳在一旁小声劝着,声音却带着哽咽,“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要是动起手来,那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大不了就不干了!”林建国猛地抬起头,眼睛泛红,声音沙哑带着一股狠劲,“这窝囊气我受够了!赵建国、刘福军他们就是合起伙来整我!这厂子迟早要被他们掏空!我还待着有什么意思!”
“你胡说八道什么!”周芳急了,“不下岗还能有点基本工资,要是真不干了,我们这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去啊?小枫还要上大学,小薇……”
“上大学?呵呵……”林建国苦笑一声,笑容里满是酸楚,“就咱家这条件,拿什么供他上大学?早点出来学门手艺,还能混口饭吃!”
这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刺中了林枫的心。前世,父亲就是这样一步步被现实压垮,最终变得消沉而认命。
“爸!”林枫放下水杯,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和坚定,“大学我一定要上。而且,我们家的日子,也绝不会一直这样下去。”
林建国和周芳同时看向儿子,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不解。他们感觉,儿子今天似乎格外不同。不仅懂得那些零件的事,说话的语气神态,也透着一股超乎年龄的沉稳和……自信?
“小枫,你……”周芳疑惑地开口。
林枫走到父母面前,没有立刻解释那九十块钱的来历,那太惊世骇俗。他选择了一个更温和的切入点。
“爸,妈,我知道你们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但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冷静,不能中了别人的圈套。”他放缓语速,分析道,“赵副主任为什么偏偏今天找爸的麻烦?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就是想激怒爸,让爸犯错,好名正言顺地把爸踢出厂子。”
林建国眉头紧锁,沉默着,但显然听进去了。
“爸,您没错。那批零件确实有能用的,您坚持节约是对的。但咱们不能硬碰硬。”林枫继续道,“写检查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就事论事,只说自己态度急躁,不该大声喧哗,但节约成本、爱护国家财产的心是好的。这样既交了差,也堵了他们的嘴。”
儿子条理清晰的话,让林建国和周芳都愣住了。这哪里像一个高三学生能说出来的话?这简直像是……厂里那些能说会道的工会干部?
“小枫,你……你怎么懂这些?”周芳忍不住问。
林枫心中一凛,知道表现过度了,连忙找补:“我们语文老师刚讲过‘触龙说赵太后’,说要善于沟通,讲究方法。而且……我也不想爸吃亏。”
这个解释虽然勉强,但结合学生的身份,倒也说得过去。林建国夫妇对视一眼,眼中的疑惑稍减,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欣慰。儿子,好像突然长大了。
“唉……”林建国又是一声长叹,但这次的叹息里,少了些愤怒,多了些无奈和疲惫,“你说得对……是爸太冲动了。只是这口气……”
“爸,气早晚会出的。”林枫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但不是现在。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稳住。只要人还在厂里,就有机会。”
他不能告诉父亲,前世就是这次冲突后不久,父亲就被彻底清退。现在暂时稳住了,但危机远未解除。赵建国那条老狐狸,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必须更快地搞到更多的钱,拥有更多的筹码!
那九十块钱,是希望的火种,但还远远不够。
晚上,吃过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饭后,妹妹林薇下了晚自习回来。小姑娘十六岁,扎着马尾辫,青春活泼,但敏感地察觉到家里的低气压,乖乖地帮忙收拾碗筷,没有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说学校的事。
趁着母亲去洗碗,妹妹回屋写作业的功夫,林枫走进了父母狭小的卧室。
林建国正对着台灯,憋着气写那份检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林枫走过去,轻轻地将那八十九块零五毛钱,放在了摊开的稿纸旁边。
林建国一愣,抬起头,看着那堆零钱,尤其是那张显眼的十元钞票,愕然道:“这……哪来的这么多钱?你妈给你的生活费还有这么多?”他记得儿子身上最多就几块钱零花钱。
“爸,这是我……赚的。”林枫压低声音。
“赚的?你怎么赚的?”林建国更加疑惑,甚至带上了一丝警惕。他生怕儿子走了歪路。
“我……我帮同学做了一个很难的物理模型,他家里有钱,硬塞给我的报酬。”林枫早已想好了说辞,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他不能说是赌球赢的,那会吓坏父亲,也解释不清,“我知道家里困难,这钱您和妈拿着,应应急。给妈买点好的红糖红枣补补身体,或者给小薇添本新词典。”
他将钱往父亲面前推了推。
林建国看着那叠钱,又看看儿子真诚而平静的眼神,鼻子忽然一酸,眼眶有些发热。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油污的大手,微微颤抖着,将钱小心翼翼地收拢起来,紧紧攥在手心。
那不仅仅是一点钱,更是儿子的一份心意,是这个艰难时刻一份沉甸甸的慰藉。
“好……好孩子……”他声音沙哑,重重地拍了拍林枫的肩膀,“爸……爸知道了。这钱,爸给你存着,将来给你上大学用!”
林枫没有坚持,他知道,这样说父亲心里更能接受。
安抚好父亲,林枫走出卧室,心里却丝毫不敢放松。
九十块钱,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是久旱甘霖,但对于即将到来的风浪,无疑是杯水车薪。
他需要更多,更快!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学。
林枫一大早就出了门,借口去学校自习。他兜里揣着母亲硬塞给他的两块钱早餐费,加上昨天故意留下的几毛钱,心思活络开来。
那场日本队的冷门已经过去,下一场他清晰记得比分的比赛还要等几天。他不能干等。
他需要利用信息差,在这几天内,再进行一次快速的“原始积累”。
他首先去了市里最大的邮局报刊零售点,那里有全国各地最新的报纸。他仔细翻阅着《经济参考报》、《证券时报》等金融类报纸,搜寻着记忆里关于早期股市的蛛丝马迹。
98年……股市……他的记忆有些模糊,但几个关键节点还是记得的。比如,不久后似乎有一次因为政策利好带来的短期脉冲式上涨行情?但具体是哪天,哪只股票领涨,记不清了。炒股需要本金和时间,现阶段都不适合他。
他摇摇头,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
接着,他又在城里转悠,观察着这个时代特有的气息。满大街的自行车流,刚刚开始出现的少数几家网吧,门口贴着“数字寻呼机”大幅广告的邮电局……
忽然,他被一家体育彩票销售点门口手写的“大奖喜报”吸引了目光。
上面写着恭喜某彩民喜中“传统足彩”一等奖x万元。
传统足彩?
林枫猛地想起来了!98年,正是体育彩票“传统足彩”刚刚试点发行不久的时候!这种彩票是基于意甲、英超等联赛竞猜,奖金高,但难度极大!
他隐约记得,就在最近某一期,因为一场极冷的冷门,导致一等奖全国无人中,二等奖奖金也极其丰厚……好像是……Ac米兰输给了一支保级弱旅?
对!就是这个!
他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
虽然记不清具体是哪一轮,但大概就是最近几期!而且,他模糊记得那场超级冷门的比分!
机会!又一个巨大的机会摆在眼前!
足彩的投入可比地下赌球大,但收益也更惊人!一旦中奖,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
他兴奋地走到销售窗口,仔细看着最新的开奖公告和下一期的对阵表。
时间,投注金额,如何选号掩人耳目……一个个问题在他脑海中飞速盘旋。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地研究对阵表,心中默默计算着如何用最小的投入博取最大收益时,丝毫没有注意到——
街对面,一辆黑色的老式桑塔纳轿车缓缓摇下了车窗。
车里,副厂长赵建国那双阴沉的眼睛,正透过茶色的玻璃,冷冷地注视着他,看着他在彩票销售点前驻足良久、神情专注的样子。
赵建国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他拿起手中的大哥大,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刘主任吗?嗯……有件事,你私下帮我留意一下……装配车间林建国的儿子,对,叫林枫……看看他最近,是不是接触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或者……有什么特别的‘来钱道儿’……”
电话挂断。
桑塔纳车窗缓缓升起,无声地滑入车流,消失不见。
只留下林枫仍站在彩票点前,浑然不觉,一场针对他和他家庭的细致调查,已经悄然展开。
暗处的毒蛇,已经睁开了眼睛,吐出了信子。
危险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
喜欢逆流重生之完美人生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逆流重生之完美人生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