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弗兰城外的招募工作接近尾声,临时营地已聚集起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头的人流,初步清点人数已超过两万,并且仍有零星的流民闻讯赶来。
卡尔站在营地边缘的高地上,望着这片由绝望转向希望的人潮,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卡恩福德重建最关键的“血液”已经到位。
临行前,他决定再去拜会一次罗什福尔伯爵,下一次见面,不知又是何时,也不知届时两人之间,又会因局势的变化而增添多少隔阂与无奈。
他独自一人来到庄严的总督府,通传后,被侍从引至伯爵那间熟悉的办公室,伯爵正伏案批阅文件,见他进来,便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笔。
“伯爵大人,”卡尔微微躬身行礼,“招募之事已基本结束,托您的福,进展异常顺利,目前已聚集超过两万人,我想,有了这批人手,卡恩福德算是彻底站稳脚跟,有了重建和发展的根基。”
伯爵靠在椅背上,目光深邃地看了卡尔片刻,缓缓点头:“超过两万人,很好,卡尔,你做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得多,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弗兰城能给你的直接支援,会越来越少。”
他的话语中带着肯定,也有一丝卸下部分重担的意味。
“我明白,”卡尔迎上伯爵的目光,语气坚定,“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负众望,为了那些将身家性命托付于我的领民和士兵,也为了不辜负您一直以来的期望和扶持。”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几乎微不可闻地补充了最后一句,“……也是为了夏洛蒂。”
“夏洛蒂”这个名字的出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两人之间激起无声的涟漪。
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先前那公事公办的氛围被一种沉重而微妙的尴尬与伤感所取代。
伯爵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桌面,卡尔则垂下了目光。
沉默了良久,伯爵才轻轻叹了口气,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卡尔,你的心意…我明白,我会想办法,让她知道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父亲的无奈和酸楚:“我也希望你能信守你对她的承诺,但是……我也清楚你眼下的处境。”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而复杂,直视着卡尔:“公主殿下即将北上,与你日夜相伴,同床共枕…这是无法改变的现实,作为一个父亲,我只有一个要求,或许这个要求有些…不近人情,但请你务必答应我。”
卡尔心中一紧,屏息凝神:“您请说。”
伯爵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不要和公主有孩子。”
卡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
他原本紧绷的神经,预想着伯爵会提出何等严苛的要求,或许是要求他发誓对夏洛蒂保持身心绝对的忠诚,哪怕与公主只是名义夫妻。
他甚至已经在心中下定决心,无论多么艰难,也要努力做到。
然而,伯爵提出的,竟是这样一个……看似“宽松”到近乎纵容,却又冰冷刺骨的要求。
这几乎等同于在说,你和那位公主殿下,表面的夫妻关系、甚至肌肤之亲,我都可以不计较,只要不留下王室血脉即可。
一股混杂着屈辱、不解和愤懑的情绪涌上卡尔心头。
伯爵大人,夏洛蒂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您为何能如此“大度”地允许我、甚至暗示我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背叛”她?这与他认知中那位疼爱女儿的父亲形象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看到卡尔脸上毫不掩饰的震惊和隐隐的抗拒,伯爵的嘴角泛起一丝洞察一切的、苦涩至极的弧度:“怎么?觉得很意外?觉得我这个要求……太低了?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当然意外!伯爵大人!”卡尔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提高,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伯爵,语气斩钉截铁,“我绝不会背叛夏洛蒂!我爱她,一心一意地爱着她!无论面对何种境遇,这份心意绝不会改变!我无法理解,您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伯爵静静地听着卡尔的宣言,脸上没有任何不悦,反而露出一丝淡然而复杂的笑意,那笑意中带着欣慰,也带着深深的无奈:“卡尔,你能这样说,这样想……那样,就更好了,作为夏洛蒂的父亲,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但他的语气随即变得无比严肃和沉重,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卡尔的内心:“但是,请你务必认真记住我方才的话,这并非儿戏,也绝非是对你个人情感的轻视或践踏。”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卡尔的心上:“你要明白,一个继承人,尤其是一个有着纯正王室血统的继承人,意味着什么?那将是一道最牢固的枷锁!”
“他会将你卡尔·冯·施密特,将卡恩福德这块领地,甚至将夏洛蒂未来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都彻底地、永久地绑死在金雀花王室的战车之上!届时,将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反之,”伯爵眼中闪烁着老辣的政治智慧,“没有子嗣,你和露易丝公主的婚姻就缺乏最坚固的纽带,更像是一场短暂的政治联盟。”
“在你和卡恩福德积蓄力量、逐渐强大的过程中,王都的那位太后,也会因为你们没有子嗣,缺乏长远的共同利益,而对你放松相应的警惕,卡恩福德就能在王国权力的边缘,争取到更多自主发展的时间和空间,你明白吗?”
卡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伯爵的考量,纯粹是从最冷酷、最现实的政治层面出发。
一旦他与公主有了孩子,这个孩子作为先王海因里希血脉与外戚力量的结合,其潜在的政治能量是巨大的,必然会引起当今太后卡特琳娜的极度忌惮和猜忌,招致灭顶之灾。
而没有子嗣,则大大降低了这种威胁,为卡恩福德的崛起提供了掩护。这确实是一步深谋远虑的棋。
他点了点头,沉声道:“我明白了,伯爵大人,您的考量,是从大局出发,是为了卡恩福德的未来。”他承认这其中的政治逻辑,但是……
他抬起头,目光依旧坚定:“我理解并接受您的要求,但我还是要说,您或许低估了我对夏洛蒂的感情,她不仅是我的初恋,更是将整颗心都交付于我的人,我在此立誓,绝不会辜负这份深情,我对她的忠诚,无关政治,发自本心。”
伯爵深深地看了卡尔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缓缓道:“记住你的承诺就好,去吧。”
卡尔再次行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伯爵独自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空荡荡的门口,仿佛还能看到卡尔离去时那倔强而年轻的背影。
他脸上没有任何轻松的表情,反而笼罩着一层更深的忧虑。
“卡尔啊卡尔……”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不确信,“但愿,你真能如你所说,坚守住你的承诺吧……”
他显然并不完全相信卡尔能做到,同为男人,他太清楚权力、美色和日久天长的相处会带来怎样的变化。
那位即将北上的露易丝公主,年轻、美丽,还有代表着王室尊荣的身份,日夜相对,同处一室,卡尔真的能始终心如铁石吗?伯爵对此持悲观态度。
但这已经是无奈之举了,谁让自己的女儿,偏偏爱上了这样一个注定要卷入政治漩涡的男人呢?
“只是……以后苦了夏洛蒂,和那个孩子了……”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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