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深秋已至，霜杀百草。
院中那棵老梧桐树，叶片几乎凋零殆尽。
陈烨推开房门，一股清冽的寒气迎面扑来。他抬眼望去，却见罗青黛不知何时已站在院中，正立于那棵梧桐树下。
她一身素白衣衫，身形挺拔，静静伫立在萧瑟的庭院中，宛如一尊精致的玉雕，与这满院的清冷融为了一体。
陈烨缓步来到近前，打趣道：“你这清冷的性子，倒是跟这深秋很配。”
罗青黛望着萧瑟的梧桐树，头也不回，反问道：“你不喜欢？”
“呃！”
陈烨一阵愕然，没想到罗青黛言语这么直接，倒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了。
一阵沉默过后，罗青黛再次开口道：“昨夜你在教坊司所作的那首诗，很不错。”
陈烨浑身一紧，只觉脊背发凉，他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个……青黛，你听我狡辩！”
罗青黛淡淡一笑，仿佛整个天地都失去了色彩。
“不必解释，我相信你。”
说罢，她歪着头看向陈烨，认真道：“看来我真要改改性子了。”
“不然自家夫君天天去教坊司成何体统！！！”
陈烨闻言，心底更加紧张了，一般罗青黛叫他夫君的时候，就是犯病了。
察觉到陈烨的紧张，罗青黛继续道：“别怕，此刻我很清醒。”
陈烨干笑一声，解释道：“我真的是随王盖去的，而且我去了之后，什么都没干，做了首诗便走了。”
罗青黛点了点头，淡淡道：“我知道的。”
得知罗青黛竟对教坊司之事如此清楚，陈烨心底不由泛起一丝悔意。
他原以为青黛清冷的性子，对这些俗事不会过多计较，没想到却是一切都了然于胸。
看来这教坊司，日后还是要少去为妙。
这时，他突然灵光一闪，讨好道：“青黛，方才见你立于梧桐树下，我脑海中便突然浮现出一首诗来，觉得再贴合你不过。”
“不如赠予你？”
罗青黛闻言，清冷的眸子里罕见的掠过一丝好奇。
京城皆传王盖是才子，她却心知肚明，那首让王盖扬名的《水调歌头》，实则出自眼前这个……有些不着调的未婚夫之手。
而她也确实想听听，陈烨还能作出怎样的诗句。
“吟来听听。”
陈烨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话音一落，他略带得意道：“如何？是不是与你很贴合？？”
罗青黛静静听完，细细品味片刻，这才认真道：“诗是极好的。”
“只是用倾国倾城来形容我，未免有些过了。”
“恰到好处！”
陈烨连连摆手，语气笃定道：“京城第一美人，如何当不起这倾国之名？”
见罗青黛被诗句吸引，陈烨赶忙转移话题，“今日我还要去一趟安西庄，看看造纸坊的进度。要不一同去看看？”
“可以。”罗青黛微微颔首。
…………………………
再次来到安西庄，景象与往日大不相同。
庄子上人声鼎沸，干的是热火朝天。
孟大通在得知陈烨到来后，赶忙从工地上迎了出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世子，您来得正好！”
“后山引水的水渠已初见雏形，我正想派人去府上请您来定夺下一步呢！”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陈烨笑道：“我正好将造纸坊所需的器具图纸都带来了，今日便一并定下。”
几人很快来到临时充作工棚的院落。
陈烨在一张木桌上铺开连夜绘制的图纸。
图纸上，不仅有一座结构分明的造纸坊，更有一套精巧的器械图样。
上面清晰标注了水坝、水渠、动力传输、浆池、抄纸房等区域。
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一套利用水力驱动石磨和捶捣设备的简易齿轮传动结构。
“孟叔，你看这里。”
陈烨指着水车与一组木质齿轮的连接处，详细解释道，“水流冲击水轮，产生动力，通过这大小齿轮的配合，将旋转之力传递出去。”
“大齿轮转得慢但力道足，可带动沉重的石磨，用来碾碎竹料、树皮。”
“小齿轮转得快，则可连接凸轮，带动一排木槌，交替捶打纸浆，省去大量人力反复劳作。”
孟大通虽不是能工巧匠，但行伍出身，对机括之物也略懂一些。
他瞪大眼睛看着图纸上环环相扣的设计，忍不住拍案叫绝：“妙啊！世子！”
“若真能建成，这造纸的效率必将远超寻常作坊！”
陈烨微微一笑，摆手道：“不仅如此，这造纸所用的原料也要改变。”
孟大通闻言，不禁眉头一皱，这段时间他也初步的了解了一下造纸术。
如今大周造纸所用的原料基本都是藤皮、楮皮，他还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可以替代之物了。
这时，陈烨继续道：“我想选用的材料乃是竹子。”
“竹子生长极快，若使用竹子作原料的话，那造纸成本便会大大降低。”
闻听此言，孟大通不解道：“世子，竹子是不是太硬了一些，想要处理的话，怕是很难啊！”
陈烨摆了摆手，胸有成竹道：“如今我们造纸坊有水车带动石磨，这竹子虽硬，却也不是什么难处理之物。”
“而且我最近在寻找一种东西，若是能找到的话，绝对能让竹子更容易处理。”
“行吧！”
孟大通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全听世子的。”
许久，陈烨在处理完造纸坊事宜之后，缓缓走出工棚，便看到罗青黛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
在她身旁，还围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
罗青黛眼神温和，手中拿着一根树枝轻声道：“今日，姐姐先教你们写庄子的名字。”
“等你们学会之后，姐姐再教你们写自己的名字，好不好？”
那些孩子看着眼前这个美的不像凡人的姐姐，齐齐道：“好！”
说罢，她便蹲下身，一笔一划在泥土上写下了“安西庄”三个大字。
看着眼前一幕，陈烨心底泛起一丝暖意。
或许这就是双向奔赴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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