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镇,悦来居顶层雅间。
月白道袍的老道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指间古朴铜钱“嗡”地一声轻鸣,自行弹起,于空中滴溜溜旋转三周,稳稳落回掌心。他凝视铜钱片刻,眉头微蹙,眼中闪过思索之色,复又舒展,化作一丝了然与慨叹。
“龙潜于渊,腾必九天;星火重燃,劫起东隅……天数已定,因果纠缠,避无可避。只是,这‘劫’中藏‘机’,‘机’中蕴‘变’,是福是祸,是劫是缘,尚未可知……”老道低语,声音几不可闻。他名唤“清虚子”,乃首阳山当代山主,元婴后期大修士,精研易数,通晓天机,于数月前观星象有感,推演出天地劫气汇聚,隐有“星火”自东海而来,与首阳山气运牵绊。故此番“薪火祭”大开山门,亦有静观其变、待机而动之意。
方才那惊鸿一瞥,虽只一瞬,但他已窥得那少年书生(荀纬)周身气运之象:紫气隐现,却蒙尘染埃;龙影盘桓,却蛰伏未醒;更有一缕极淡、却坚韧无比的“因果”丝线,自其命运深处延伸而出,没入虚空,牵连着数道令他亦感心悸的磅礴气机——有堂皇正大、有清冷孤高、有慈悲浩瀚、亦有阴邪诡谲……此子命格,可谓扑朔迷离,劫运交织。
“是了,是他了。身负龙脉,魂系三生,劫运之子……只是,心障未除,道途不明,如行夜路,易入歧途。”清虚子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他看出荀纬修为虽不过筑基,然根基之浑厚、气息之凝练,远超同侪,更兼身怀数种强大传承气息,潜力无穷。然其眉宇间隐有郁结,眼神深处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沉重与迷茫,显是心有挂碍,道心蒙尘,于修行大为不利。长此以往,恐生心魔,甚至为外邪所趁。
“既来我首阳山地界,又逢‘薪火祭’之期,便是缘分。老道既为地主,又承天机示警,合该点化一番,至于能否堪破,便看其自身造化了。”清虚子心念已定,拂尘轻摆,身形渐渐淡去,化作一缕清风,消失于雅间之内。
……
青云镇外,荒郊野道。
荀纬施展遁术,离了镇子,专拣僻静小路,向首阳山方向疾行。他心事重重,黑煞门与幽冥修士勾结、图谋愿力珠与童男童女精血之事,如鲠在喉。此事若属实,必是惊天阴谋,首阳山“薪火祭”在即,各方云集,正是下手良机。必须尽快将消息传回。
正思忖间,忽见前方道旁古松下,有一老道盘膝而坐。道人身着月白道袍,鹤发童颜,手持一杆拂尘,面前摆一小几,几上清茶两盏,热气袅袅。道人闭目养神,神态悠然,与周遭荒郊野岭格格不入。
荀纬脚步微顿,心生警惕。此人何时出现?自己竟毫无察觉!且观其气度,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绝非常人。他悄然运起“蛰龙术”,敛息凝神,放缓脚步,欲从旁绕过。
“小友留步。”老道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却如春风拂面,直透心田,“荒野寂寥,相逢即是有缘。老道清茶一盏,可否请小友共饮,稍歇片刻?”
荀纬心中警铃大作。此人竟能看破自己隐匿之术?他停下脚步,拱手为礼,不卑不亢:“晚辈赶路匆忙,恐扰前辈清静,就此别过。”说罢,便要离去。
“小友步履匆匆,可是心有挂碍,神思不宁?”清虚子睁开眼,眸中似有星辰流转,含笑望来。
荀纬身形一滞,回头看向老道,心中波澜微起。此人言语,似有所指。
“晚辈愚钝,不知前辈何意。”
“挂碍者,执念也;不宁者,疑惧也。”清虚子斟满两杯茶,推过一杯,“小友眉锁愁云,眼藏惊雷,看似平静,实则心湖已乱。可是为前路艰险,强敌环伺,自身道途,乃至……天下苍生而忧?”
荀纬心头剧震!这老道寥寥数语,竟直指他内心最深处的困惑与压力!他强自镇定,沉声道:“前辈慧眼。然世间纷扰,道阻且长,忧心者众,何独晚辈一人?”
“然也。众生皆苦,各有其忧。”清虚子啜了一口茶,悠然道,“然小友之忧,非同一般。你身负因果,牵连甚广,一步踏错,恐累及自身,亦祸延天下。是故忧思过甚,心念杂驳,如负千钧,行路岂能轻快?”
荀纬默然。老道所言,字字珠玑,直指要害。他自融合记忆以来,前世今生的重担、紫鸢清微等人的牺牲、幽冥的威胁、三生石的宿命……种种压力如山,压得他喘不过气,虽强作镇定,实则内心无时无刻不在煎熬、迷茫。道途该如何走?强敌该如何应对?这方天地,又能否守住?
“请前辈指点迷津。”荀纬深吸一口气,躬身长揖。此人道行高深,眼力非凡,或许真能解他心中之惑。
清虚子微微一笑,拂尘轻点面前泥土:“小友请看。”
荀纬凝目望去,只见泥土之上,以拂尘尖轻轻划出数道痕迹,似字非字,似图非图,玄奥难明。
“此乃‘道’之一字。”清虚子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本无名,强名曰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他声音平和,却字字如钟,敲在荀纬心头:“你心有挂碍,是执着于‘名’;神思不宁,是迷乱于‘相’。执着于‘我是谁’、‘从何来’、‘往何去’,迷乱于‘敌强弱’、‘劫难易’、‘成败机’。殊不知,道法自然,本无分别。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荀纬如遭雷击,怔在当场。是啊,自己一直执着于荀纬还是阿卯的身份,执着于前世的因果与责任,执着于敌人的强大与未来的艰险,却忘了“当下”才是唯一真实。过去已逝,未来未至,唯有把握现在,做好该做之事,行该行之道,方是正途。
“那……何为该做之事?何为该行之道?”荀纬喃喃问道。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清虚子拂尘再点,泥土上痕迹变化,化作流水之形,“你身具龙脉,本当如龙腾九天,泽被苍生;你魂系三生,当明因果轮回,不昧本心。然龙有潜渊时,水有就下处。顺势而为,因势利导,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坦然而善谋。此乃天道,亦是人道。”
荀纬若有所思。龙潜于渊,非是畏缩,而是蓄势;水就下处,非是沉沦,而是包容。自己之前一味想着如何对抗幽冥,如何背负责任,却忘了“因势利导”四字。幽冥势大,便避其锋芒,积蓄力量;责任重大,便循序渐进,步步为营。更重要的是,守住本心,明辨是非,行所当行,止所当止。
“至于强敌环伺,劫难重重……”清虚子目光深邃,望向远方云海,“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你既有龙脉之刚健,亦得三生之厚重,更兼月华之清正,何惧之有?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劫难之中,自有机缘;生死之间,方见真我。”
荀纬心中豁然开朗,仿佛拨云见日。是啊,自己一路走来,历经生死,不正是于劫难中得机缘,于生死间明本心吗?何必畏首畏尾,惶惶不可终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道,便是矣!
他再次深深一揖,语气诚挚:“多谢前辈指点迷津,晚辈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清虚子含笑颔首,知他已有所悟,便不再多言,转而问道:“小友此去,可是往首阳山?”
“正是。晚辈欲往首阳山,参加‘薪火祭’,亦有事求见山主清虚子前辈。”荀纬坦然道,此刻心境澄明,不再隐瞒。
“哦?求见山主,所为何事?”清虚子饶有兴致。
荀纬略一沉吟,便将黑煞门与幽冥修士勾结、图谋愿力珠与童男童女精血之事,择要告知,并道出自己担忧,恐其于“薪火祭”期间生乱,祸及无辜。
清虚子听罢,面色渐肃,指间铜钱轻颤:“幽冥爪牙,竟已渗透至此……此事非同小可。小友心怀苍生,老道代首阳山谢过。此事,老道自会处置。”
荀纬心中一动,听其语气,似对首阳山事务极为熟悉,且直呼“老道”,莫非……
似是看出他疑惑,清虚子微微一笑,拂尘轻扬:“老道便是清虚子。小友既来,便是有缘。三日后,‘薪火祭’启,问道阶开。小友可持此符,径至山门,自有童子接引。”说罢,取出一枚非金非木、刻有火焰云纹的赤色令牌,递与荀纬。
荀纬一惊,连忙双手接过:“原来前辈便是清虚子山主!晚辈失敬!”
“不必多礼。”清虚子摆摆手,起身道,“茶已凉,话已尽。小友,前路漫漫,好自为之。记住,道在脚下,心在途中。守住本心,明心见性,方得自在。”
言罢,不待荀纬再言,身形渐渐淡去,化作缕缕清风,消散无形。唯有古松依旧,茶盏尚温,几上泥土痕迹犹在,仿佛一场幻梦。
荀纬手握令牌,呆立原地,心中波澜起伏。今日偶遇,竟是首阳山主亲自点化!其言如晨钟暮鼓,发人深省,不仅解了他心中郁结,更指明了前行方向。道在脚下,心在途中……是啊,何必纠结过去未来,把握当下,行所当行,便是修行。
他对着清虚子消失的方向,再次深深一揖,将令牌郑重收好。抬头望天,云开雾散,阳光洒落,心中一片澄澈通明。道心初明,枷锁尽去,只觉周身气息流转愈发圆融自如,对《星火诀》、龙脉、月华乃至新得土行之力的感悟,又深了一层。筑基后期的瓶颈,隐隐有松动之感。
“多谢前辈点化之恩。荀纬……必不负所望。”他低声自语,眼中迷茫尽去,唯余坚定。辨明方向,迈开步伐,向着首阳山,稳步而去。步伐沉稳,背影挺拔,再无半分迟疑。
清风拂过,松涛阵阵,似在回应。一场关乎道心、关乎未来的点拨,在这荒野道旁,悄然完成。而首阳山“薪火祭”的大幕,也即将拉开。等待荀纬的,将是更大的舞台,与更严峻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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