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将那八个朱砂字映得如同滴血。
火种核心,焚之止战。
林冲的手指,就停在那八个字上,一动不动。审讯室里,三个被剃去头发的黑衣人跪在地上,新烙的“玄”字在头皮上狰狞可怖。
他们不发一言,如同三尊石像。
“刑具对你们没用。”林冲收回手,走到那名领头的女刺客,影七面前。
他没有看她,而是从她那件被撕破的黑衣衣领夹层里,捻起了一点东西。
那是一片早已干枯,几乎碎成粉末的紫色花瓣。
影七的身子猛地一僵。
林冲将那半片花瓣放在鼻尖下,却没有去闻,只是静静看着。
“朱武。”
朱武上前,接过那点粉末,仔细端详片刻,又取来一本厚重的册子,快速翻阅起来。那册子,封皮上写着《边镇风物志》。
片刻后,朱武的手指停在一页插图上。
“统帅,是霜心兰。”朱武的叙述冷静无比,“此花,非本地所产。志中记载,只开于燕京西山一处秘营。花开三日,遇风即谢,是辽人黑狱堂的接头信物。”
黑狱堂。
他们不是孤狼,是有巢的蜂。
林冲的命令随之而来,没有半分迟疑:“阿蛮。”
始终站在阴影里的阿蛮上前一步。
“率斥候队,沿运河北上。查所有商旅,但凡身上带有此类花粉,或使用骨笛传信者,格杀勿论。”
“不,”林冲顿了顿,改了口,“留活口,带回来。”
两日后。
阿蛮回来了。他没有带回商旅,只带回一个蜷缩在桥洞下的少年乞儿。
那少年衣不蔽体,双耳有新穿的孔洞,嘴唇干裂畸形,唯独一双眼睛,清明得不像话。
柳含烟立刻为他诊治。
“喉咙被灼伤过,声带毁了。”柳含烟放下探查的银针,“无法言语。”
这孩子,是个哑哨儿。
林冲命人取来一支缴获的骨笛。
当骨笛出现在少年眼前的刹那,他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迸发出混杂着恐惧与仇恨的光。
他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没有去拿骨笛,而是在冰冷的地面上,用指节,极有节奏地敲击起来。
哒。哒哒。哒……
断续的节拍,在死寂的房间里回响。
朱武俯身,将那些节拍迅速记录在纸上,组合,破译。
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统帅,”朱武抬起头,面露惊骇,“这是黑狱堂的周期信号。他说……七夜,月照井,影归玄门。”
“什么意思?”杜迁在一旁追问。
“每月第七个夜晚,月光照到古井时,是‘影’级刺客回归‘玄门’总坛汇报的日子。”朱武的推断快得惊人,“更可怕的是,他敲出了下一句。五日后,雷公岭,交接‘焚火计划’全卷。”
整个议事厅,空气都凝固了。
林冲的决断,快过所有人的反应。
“启用‘换巢计’。”
当夜,二龙山传出消息,被俘的女刺客影七,畏罪自尽。
一具冰棺,停放在地牢深处。
柳含烟将一枚银针从影七的颈后拔出,那“尸体”的胸膛,才开始有了微不可察的起伏。
“脉搏全无,气息断绝,可瞒过任何人。”柳含烟收起针匣。
影七在一间地下密室里醒来。
林冲就坐在她面前,没有镣铐,桌上只有一碗热粥。
“你没死。”
影七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黑狱堂从各地收养孤儿,用最残酷的方法训练成死士。你也是其中之一。”林冲的叙述没有情绪,“那个哑哨儿,因为传错了一次消息,就被毁了嗓子,丢在桥洞等死。这就是你们效忠的‘玄门’。”
他将那碗粥推到影七面前。
“你不死,就能救更多像你一样的孩子。”
影七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她看着那碗粥,又看看林冲。许久,她端起碗,一口一口,将粥喝得干干净净。
“我可以传话。”她终于开口,嗓音干涩,“但必须按我的方式来。”
五日后,雷公岭。
山顶的古井旁,雾气弥漫,能见度不足三尺。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悄然出现在井边。他身材高大,浑身都笼罩在黑袍里。
影七从雾中走出,递上一卷用油布包裹的卷轴。
“南线已毁,主库空虚,今夜可袭。”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与雾气融为一体。
黑袍人接过卷轴,正欲转身。
“啾!啾!啾!”
井底深处,忽然传来三声短促尖锐的哨音。
那是黑狱堂内部最高等级的“危险”信号!
黑袍人反应极快,身形暴退,但已经迟了。
一根粗大的禅杖,携着风雷之声,从他身侧一株枯树后猛然扫出,精准地砸在他的小腿上!
“咔嚓!”
骨骼碎裂的闷响。
黑袍人闷哼一声,单膝跪地。他尚未来得及反击,一道麻绳便从天而降,自崖顶飞索而下的武松,用一个完美的活扣,套住了他的脖颈,猛地向后一拖,整个人便被拽进了密林之中。
鲁智深扛着水磨禅杖,从树后走出来,往地上啐了一口。
“洒家装睡,可比真睡还累。”
武松从黑袍人身上搜出一封用蜡丸封好的密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
玄面将亲临南方,督战最后一击。
回二龙山的路上,一行人沉默地走在山道里。
走在最前面的影七,脚步忽然一个踉跄。
“噗——”
她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漆黑如墨的血,喷洒在青石板上。
柳含烟一步上前,扣住她的脉门,随即面色大变。
“是蚀心蛊!”柳含烟的声音沉重无比,“她体内被种了蛊虫。若无特制解药,蛊虫每月发作一次,七次之后,心脉断绝,必死无疑。”
杜迁和武松的兵刃,瞬间指向了影七。
林冲却摆了摆手。
他走到影七面前,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
“走吧。”
“统帅!”杜迁大急。
“告诉她,我不恨棋子,只恨执棋的人。”林-冲没有理会杜迁,只是对着影七说道。
影七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任何话,转身便没入了旁边的山林,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当夜。
百里之外,一座破败的荒庙里。
影七靠着一根断柱,吹响了手中的骨笛。
笛声幽怨,断断续续,在夜风中传出很远。
片刻之后,庙宇最深处的阴影里,一只手缓缓抬起。
那只手,戴着一具青铜手套,每一根指节都闪烁着幽暗的光。
它同样举起一支骨笛,轻轻回应了三声短促的音节。
猎物,终于进入了真正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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