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屯田是假,秋后抽丁是真!”
“进了二龙山,男人充军,女人当妓!”
流言如瘟疫,在刚刚安定下来的村落里疯长。
集市的墙上,甚至贴出了匿名的榜文,墨迹淋漓:“宁随青狼吃肉,不跟林冲喝粥!”
春娘冲进议事堂时,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将一张撕下来的榜文狠狠拍在桌上。
“将军!这帮杂碎,烂了心肝的东西!我们姐妹们日夜织肥,是为了什么?他们竟敢这么污蔑!”
她带人去查,很快就有了结果。
几个伪装成难民的生面孔,在流民中散布恐惧,一查,正是白鸦沟的心腹。
曹正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茶碗乱跳。
“反了他娘的!哥哥,给我三百人,我今晚就去,一把火烧了那白鸦沟!”
林冲没有动。
他拿起那张榜文,看了一眼,随手扔进火盆。
纸张卷曲,化为灰烬。
“火能焚寨,不能焚心。”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外面那些惶惶不安的流民。
“我们要让他们亲眼看见,什么叫仁政,什么叫刀兵。”
命令,一道接一道地传了下去。
“开放‘屯田学堂’,凡携子入学之家,每日,多领半斗米!”
“设‘医食棚’,专为病弱老幼供药粥,一日三餐,不得有误!”
“将缴获的青狼寨毒箭,立于校场,榜文说明,其涂毒害民,禽兽不如!”
春娘领会了林冲的意图。
她不再去和人争辩,而是组织起所有识字的妇人,将林冲教她们的耕作法子、卫生常识,编成了一首朗朗上口的《耕者谣》。
“犁开黑土种希望,将军与我共寒霜;不怕贼火燃夜帐,就怕懒骨不自强!”
歌声,从学堂传到田埂,从妇人传到孩童。
那些被谣言搅得心神不宁的流民,看着自己孩子在学堂里捧着书,喝着医食棚的热粥,听着那朴实却充满力量的歌谣,心,一点点地定了下来。
一个曾听信谣言、收拾了包袱准备连夜逃走的汉子,在寨门前长跪不起。
他朝着高台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小的瞎了眼,猪油蒙了心!不该怀疑将军!”
白鸦沟。
军师白鸦听着手下的回报,那张阴柔的脸上,不见半分恼怒。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匕首。
“仁政?有趣。”
“既然他要做活菩萨,那我就逼他当活阎王。”
当夜,三十名在最外围垦荒的半大孩子,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第二天,一封信,用箭射在了二龙山的寨门上。
“三日之内,林冲自缚双手,到青狼涧请罪。否则,一日杀十童。”
消息传开,整个二龙山都炸了。
武松双目赤红,一把抄起那根沉重的哨棒,转身就要冲出去。
“我操他娘!老子现在就去,把那白鸦的脑袋拧下来!”
一只手,铁钳般按住了他的肩膀。
是林冲。
“他们要的,就是乱。”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们不能乱。”
当夜,林冲召集火工队,所有人被带到了最深的矿井之下。
没有图纸,只有口述。
“厚牛皮纸,卷成筒。火药七成,碎石三成。引线留长,蜡封两头。”
他要的不是杀伤。
是声势。
一种能把天捅破的声势。
一百个拳头大小的“响雷筒”被连夜赶制出来。
同时,阿蛮率领的护耕队,全部换上百姓的衣裳,悄然散入青狼涧外围的山林之中。
他们没有带兵器,只带了锣鼓和火把。
第三日,凌晨。
青狼涧深谷,被绑的孩子们被冻得瑟瑟发抖。
看守的山匪也早已是惊弓之鸟,他们竖着耳朵,听着山外的任何一点动静。
突然。
轰!
一声巨响,从东边山谷炸开,仿佛天雷坠地!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轰!轰隆隆!
西边、南边、北边……四面八方,接连不断地响起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整个山谷都在剧烈摇晃,碎石从崖壁上簌簌滚落。
“妈呀!官军!官军围山了!”
一个山匪当场吓得屁滚尿流。
紧接着,山谷外围,火光冲天!
数百个火把同时点亮,将整个夜空映成一片血红。
“杀啊!!”
“踏平青狼涧!!”
杂乱的喊杀声和急促的锣鼓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听上去,至少有上万人!
白鸦留在谷内的心腹彻底崩溃了。
仁义道德在死亡面前,一文不值。
有人偷偷割断了捆绑孩童的绳索,把他们往谷外推,自己则跪在地上,朝着火光的方向拼命磕头。
“好汉饶命!不关我的事啊!”
阿蛮早已带着人,在预定的路线上悄然接应。
三十个孩子,一个不少,毫发无损地被带回了二龙山。
天亮了。
林冲站在校场之上。
台下,是三万军民。
他没有说任何安抚的话,只是下令,将昨天抓获的两名山匪俘虏,押了上来。
在万众瞩目之下,他解开了两人的绳索。
“回去,给白鸦带一句话。”
“下次再动孩子,我会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一万个人唾骂,被一万个人用石头砸死。”
那两个山匪连滚带爬地逃了。
“开仓!放粮!”
林冲大手一挥。
“凡昨夜受惊孩童,每人,赐米五斤,棉衣一套!”
百姓们看着失而复得的孩子,抱着那温暖的棉衣和沉甸甸的米袋,再也抑制不住。
黑压压的人群,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被春娘搀扶着,走到台前,泪流满面。
“我家三代……没见过这样的官……”
她哽咽着,改口道。
“哦不,这样的将军!”
当夜。
帅帐之内,只有林冲和武松二人。
一幅巨大的地图,摊在桌上。
林冲的手指,点在白鸦沟与青狼寨交界处的一座险峰上。
鹰嘴崖。
“两股残匪,已经合流,全部藏在了这里。他们以为,我们救回了人,就不敢再深入。”
他抽出那柄钢刀,在地图上,从鹰嘴崖的后方,划出了一道凌厉的弧线,直插山谷唯一的出口。
“他们忘了,我们现在不缺粮,不缺人,更不缺耐心。”
“明日午时,你带一百骁骑,绕后封死谷口。”
风穿过帐幕,烛火剧烈地摇曳了一下。
“我亲率步卒,正面佯攻。”
他抬起头,看着武松,一字一顿。
“这一战,不留俘虏。”
而在百里之外的鹰嘴崖山洞里。
白鸦正对着一堆森森白骨,喃喃自语。
那是一具被野兽啃噬过的尸骸,是他派出去送信的亲信。
他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光滑的头骨。
“仁义?”
洞里的阴风,吹得火把明灭不定。
“乱世之中,唯狠者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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