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层不稳定的空间隔膜,如同从喧嚣的尘世一步踏入了万花筒般混乱而静谧的异度空间。
穿云梭内,光线扭曲变幻,时而幽蓝如极地冰渊,映得众人脸庞一片冷色;时而赤红如地心熔炉,灼热感仿佛透过灵梭护罩传来;时而又陷入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只剩下梭体自身散发的微光和众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梭体在驾驭者的操控下,如同在暴风雨中航行的扁舟,小心翼翼地规避着那些缓慢旋转、大小不一的破碎陆块,以及更加危险的、无声无息间撕裂又弥合的空间裂缝。混乱的能量流不时撞击在护罩上,发出令人心颤的嗡鸣,灵光以远超外界数倍的速度消耗着。
“左舷三十度,有大型能量乱流!回避!”
“下方有空间暗漩!提升高度!”
“稳住!前方碎片带间隙过窄,准备开启‘破空符’强行穿过!”
金烈、沧浪等人全神贯注,轮流操控穿云梭,神识紧绷到极致,额头渐渐见汗。这虚空断界的环境恶劣程度远超预计,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小夭盘坐于梭首,眉心混沌印记与中央那点星芒交相辉映,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光芒,不仅帮她抵御着外界混乱法则的侵蚀,更如同一盏明灯,指引着前行的方向。那源自星辰核心的感应,在这片破碎世界中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清晰、更加迫切,如同归家的游子听到了母亲的呼唤。
她的“混沌道种”在此地异常活跃,自发地吞吐着周遭混乱驳杂的能量,将其中的狂暴、无序成分悄然“化归”,只留下最本源的、稀薄却精纯的混沌元气滋养自身。她能感觉到,这片断界之中,残留着某种与她的道种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宏大的法则气息。
那并非墟界行者的掠夺与死寂,而是一种……包容万有、演化万象、最终又归于寂灭与新生的轮回之意。
“归墟……”她心中莫名浮现出这个词。厉大哥化身归墟剑,葬古碑蕴含归无真意,此地残留的气息,似乎指向了同一个源头——那传说中万物终结与起始之地。
穿云梭在光怪陆离的碎片世界中艰难穿行了不知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终于,前方那混乱的色彩与碎片逐渐变得稀少,一片相对“稳定”的区域出现在感应之中。
那并非通常意义上的陆地或空间,而是一块悬浮在断界深处的、巨大的、呈现出完美球形的淡灰色“水泡”。水泡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周围变幻的光影,内部则是一片朦胧,看不真切。
而小夭眉心的星芒感应,如同找到了归宿的磁石,死死地“吸附”在了那个淡灰色水泡之上!
“就是那里!”小夭起身,指向那奇异的球形空间。
穿云梭调整方向,缓缓靠近。越是接近,越能感受到那“水泡”散发出的奇异力场——它并非排斥,反而带着一种温和的吸力,如同在欢迎同类的到来。周围的混乱能量流在靠近水泡表面时,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平、梳理,变得温顺有序。
“好精妙的结界!”天机子惊叹,“竟能在这等绝地中,营造出如此稳定有序的小天地!布下此结界者,对空间与法则的掌控,简直匪夷所思!”
穿云梭小心翼翼地触碰那淡灰色的“水泡”表面。没有阻力,仿佛穿过一层温润的水膜,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水泡内部,是一片与外界断界截然不同的世界。天空是纯净柔和的乳白色,散发着均匀而稳定的微光,无日无月,却明亮宜人。大地平整,并非泥土砂石,而是一种细腻温润的、类似玉石般的灰白色材质。远处,隐约可见几座造型简洁流畅、线条优雅的灰白色建筑,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充满了宁静和谐的美感。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精纯而温和的能量,虽不似外界灵气那般活泼,却更加厚重、包容,带着一种抚慰神魂的宁静力量。
这里没有狂暴的能量,没有扭曲的空间,只有一片仿佛凝固在时光之外的静谧与祥和。
穿云梭缓缓降落在这片奇异世界的边缘。众人走出灵梭,脚踏在那温润的“地面”上,好奇而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难道是某位上古大能的洞天福地?”青松长老喃喃道。
小夭没有说话,她的全部心神都被眉心星芒传来的、如同潮水般的亲切与悲怆所淹没。她能“听”到,这片宁静的土地下,回荡着无数古老而微弱的叹息与低语,充满了智慧、沧桑,以及……一种深深的遗憾与未竟的执念。
她循着感应,一步步向着远处那几座建筑走去。
建筑风格与星殒宗的尖锐棱角截然不同,充满了圆融的弧线与和谐的几何美感,仿佛天生就该存在于这片空间。它们保存得相当完好,几乎看不到岁月侵蚀的痕迹。建筑表面刻满了繁复而玄奥的纹路,这些纹路并非静止,而是在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永恒的节奏,微微流动着光华。
小夭来到中央那座最高的、如同倒扣碗状的主建筑前。建筑没有门扉,只有一个流淌着柔和光晕的圆形入口。
她没有犹豫,迈步走了进去。
内部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广阔,仿佛运用了空间折叠之术。穹顶极高,散发出乳白色的天光。大厅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由同种灰白材质雕刻而成的雕像。
那雕像并非人形,而是一个抽象的、不断旋转收缩的漩涡图案,漩涡中心是一片深邃的黑暗,却又仿佛蕴含着诞生一切的光明。仅仅注视着这座雕像,便让人心神宁静,仿佛触摸到了某种宇宙至理。
雕像下方,盘膝坐着三具早已化作玉质枯骨的身影。他们保持着生前的姿势,骨骼晶莹,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仿佛并非死去,只是陷入了最深沉的冥想。
小夭的目光,落在了中间那具骸骨身前摆放着的一枚巴掌大小、呈现出混沌之色的古朴令牌上。那令牌的材质与气息,竟与她怀中的玄龟护心佩隐隐相似!而眉心的星芒,正对着这枚令牌,发出炽热到极致的共鸣!
她缓缓走上前,在骸骨前三步外停下,躬身一礼。她能感觉到,这三具骸骨生前必然是修为通天、境界远超想象的存在,即便早已坐化,依旧残留着令人敬畏的道韵。
当她直起身时,那枚混沌令牌仿佛被她的气息与星芒引动,轻轻震颤起来,随即自主飞起,悬浮在她面前。
一道苍老、温和、仿佛历经了无尽岁月冲刷的意念,直接从令牌中传入她的识海:
“后来者……你终于来了……身负‘源种’,心藏‘星辉’,命系‘归墟’……看来,‘守望者’的传承,并未彻底断绝……”
“吾等乃‘归墟之民’最后的三位‘守碑人’……于此‘永寂之泡’中,守护‘归墟之门’的残片,等待‘钥匙’的归来……”
“你手中的‘归墟令’,便是钥匙之一……亦是‘归墟之门’的指引……”
随着意念传递,令牌中蕴含的海量信息,如同决堤般涌入小夭的脑海!
她“看”到了!
看到了一个辉煌到难以想象的古老文明——归墟之民。他们并非此界原生,而是来自更加古老、更加浩瀚的混沌海,以探索诸天万界、维系大千平衡为己任。他们的力量核心,便是“归墟”——并非毁灭,而是宇宙循环中必不可少的“净化”、“重启”与“孕育”之力!
她也“看”到了墟界行者的真面目!他们原是归墟之民的一部分,却在探索混沌海最深处时,被一种源自“太初之暗”的扭曲意志侵蚀,堕落成了只知掠夺、吞噬世界本源以延续自身存在的“掠食者”,自称“墟界”,建立了“星寂宫”等组织!
而归墟之民与堕落者的战争,绵延了无数纪元,波及万千世界。最终,归墟之民虽将大部分堕落者放逐,但也元气大伤,文明凋零。这处“永寂之泡”,便是他们留在此界的最后前哨,用以监视可能再次出现的墟界威胁,并守护着通往真正“归墟本源海”的路径碎片——归墟之门!
“幽冥教所图谋的‘蚀界’,外魔的本质,皆与那‘太初之暗’的污染有关……墟界行者,不过是更为高级的掠夺者……”
“此界,因上古大战而本源受损,空间壁垒脆弱,早已被墟界行者列为潜在的‘狩猎场’……”
“唯有寻回散落各界的‘归墟之门’碎片,重启通往‘归墟本源海’的路径,引动真正的归墟之力,方能彻底净化‘太初之暗’的污染,修复此界,断绝墟界与幽冥的觊觎……”
信息洪流缓缓平息。小夭怔怔地站在原地,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厉狩的守护,明白了葬古碑的悲怆,明白了墟界行者的目的,明白了此界屡遭劫难的根源!
她手中的混沌道种,所谓的“太初源毒”,竟是源自“归墟”的力量!是净化与平衡之力的一个分支体现!而她,阴差阳错,成为了新一代的“守望者”候选!
“守碑人”最后的意念带着深深的疲惫与希冀:“后来者……前路已明,责任已担……归墟之门,散落各方……此令,会指引你寻找最近的碎片……”
“小心墟界……警惕幽冥……守护此界……”
意念彻底消散。那三具玉质骸骨,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散发出最后一点温润的光芒,随即化作最纯净的光点,缓缓升腾,融入了这片“永寂之泡”的乳白色天光之中,真正与这片他们守护了无尽岁月的天地融为一体。
那枚混沌色的“归墟令”,轻轻落在了小夭掌心,温润厚重,其内蕴含的指引之力,与她眉心的星芒、怀中的护心佩,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小夭紧紧握住令牌,对着三具骸骨消散的方向,再次深深一拜。
转身,走出建筑。
金烈等人早已等候在外,见她安然无恙,手中多了一枚奇异令牌,眉心的星芒似乎更加凝实,都松了口气,却又充满好奇。
“玄道友,此地……”金烈问道。
小夭深吸一口气,将“归墟之民”与“墟界行者”的部分真相,以及此界面临的更深层危机,简要告知了众人。
信息太过震撼,让所有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原来,他们对抗的幽冥教与外魔,不过是更加庞大黑暗的一角。原来,此界的命运,早已与那古老传说中的“归墟”与“墟界”纠缠在了一起。
“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沧浪真人声音干涩。
小夭举起手中的归墟令,令牌表面,一道微弱的混沌光丝,指向了水泡之外的某个方向。
“寻找‘归墟之门’的碎片。”她声音坚定,目光投向那乳白色的“天空”,仿佛要穿透这“永寂之泡”,看到更加辽阔而危险的未来。
“这,或许是我们,也是此界,唯一的生路。”
新的使命,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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