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凌霄院，林悠然屏退左右，独自坐在窗边。方才正厅中与柳侧妃的交锋，以及那惊鸿一瞥的玄色衣角，在她心中反复萦绕。
萧景澜若真的在场，却选择不露面，他的用意是什么？考验？观察？还是单纯地想看看她这个新任王妃，是否有能力应付这后院的女人？
她想起他冰冷的话语，想起他让她“多听听柳氏的意见”。可若他真的完全信任柳氏，又何必暗中观察？这看似简单的后院之争，似乎也笼罩在他那双深邃眼眸的阴影之下，变得复杂起来。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冰凉的雕花，林悠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这王府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每一步都需谨慎，每一个看似平静的角落，都可能隐藏着陷阱。
午后，林悠然决定不再枯坐胡思乱想。她吩咐云舒将王府近半年的账册以及各院人员名录取来。
“娘娘，柳侧妃那边……”云舒有些迟疑，担心这会立刻引发冲突。
“无妨，”林悠然神色平静，“本妃既为王妃，查阅账册、了解府中人事，是分内之事。你去取时，只需言明是本妃想熟悉府务，不必多言其他。”
云舒领命而去。果然，管事嬷嬷虽面露难色，却也不敢明着阻拦王妃，只得将账册和名录找出，恭敬送来。
林悠然并非要立刻夺权，她深知操之过急乃是大忌。但她必须尽快了解这个“家”的底细，知道钱从何处来，往何处去，知道这府中上下，哪些可能是柳氏的人，哪些或许可以争取。
她埋首于厚厚的账册中，一页页仔细翻阅。数字流转，条目繁多，她看得极慢，极仔细。阳光透过窗格，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账册记录得清晰规整，表面看去，并无太大纰漏。柳盈盈确实有些管家之才。但林悠然还是从一些细微之处，察觉到些许异样。某些采购项目的价格似乎略高于市价，一些人情往来的开销也显得有些模糊。
她不动声色，将这些疑点暗暗记下，并未声张。现在还不是查账的时候。
她又拿起人员名录，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和职司。柳侧妃的陪房、心腹占据了不少关键位置，如采买、库房管理等。而一些看似不起眼的职位，如花匠、粗使婆子，反而可能是不属于任何派系的“边缘人”。
正凝神间，院外隐约传来一阵嘈杂声，似乎有女子的哭诉和争执。
林悠然蹙眉，示意云舒出去看看。
片刻后，云舒回来，脸色有些古怪：“娘娘，是后罩房的一位李侍妾，说是她养的一只西域进贡的狮子猫不见了，有人看见跑进了咱们凌霄院的范围，她带着人非要进来找，被咱们院里的婆子拦住了。”
后罩房的侍妾？狮子猫？偏偏跑进她这正妃的院子？
林悠然放下名录，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这恐怕不是巧合。是柳氏按捺不住，开始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来试探她的底线，还是那位李侍妾自作主张，想给她这个新王妃来个下马威？
她起身，缓步走出房门。
院门口，一位穿着桃红衣裙、容貌娇媚的侍妾正拿着帕子拭泪，身边跟着几个丫鬟婆子，与凌霄院的守门婆子对峙着。
见到林悠然出来，那李侍妾哭声更显凄切，上前行礼：“王妃娘娘恕罪，妾身实在是因为丢了雪团儿心急如焚，那猫儿是王爷昔日赏赐，妾身视若珍宝，这才冒犯了娘娘……”
口口声声提及“王爷赏赐”，无非是想借萧景澜来施压。
林悠然目光平静地扫过她，并未立刻叫起，也未发作，只是淡淡道：“既是王爷赏赐，确实珍贵。不过，凌霄院乃本妃居所，岂是任人随意闯入搜寻之地？”
她的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威仪。李侍妾的哭声不由得一滞。
“云舒，”林悠然吩咐道，“派几个稳妥的人，在凌霄院外围、花园角落仔细找找，若寻着了，给李侍妾送回去。若寻不着……”她目光转向李侍妾，“李侍妾还是去别处再仔细找找吧，许是跑去了更远的地方。”
她既没有允许对方进院搜查，失了王妃威严，也没有置之不理，落人口实，处理得滴水不漏。
李侍妾见状，知道讨不到好处，只得悻悻告退。
打发走了李侍妾，林悠然并未立刻回房。她信步走到院中那架精致的秋千旁，指尖轻轻拂过微凉的绳索。
日头偏西，天边泛起橘色的暖光。一阵微风拂过，带来庭院中花草的清新气息，也隐约送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箫声。
那箫声低沉婉转，曲调是她从未听过的，带着一种苍凉与孤寂，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与这王府的富丽堂皇格格不入。
林悠然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侧耳倾听。箫声传来的方向，似乎是……前院书房？
是萧景澜？
她想象不出，那样一个冰冷、权欲熏心的男人，竟会吹出如此……充满情感的箫声。这箫声，仿佛泄露了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然而，那箫声并未持续太久，便戛然而止，仿佛吹箫之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硬生生斩断了这份流露。
林悠然站在原地，心头萦绕着那未完的曲调，以及突如其来的中断。这短暂的箫声，像一道细微的裂缝，让她窥见了萧景澜厚重盔甲下的一丝异样。可这裂缝出现得如此短暂，消失得又如此决绝。
这究竟是无意间的流露，还是……另一种更为隐蔽的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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