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地下 30 公里,核心禁区。
“后土”号地心探索艇像是一只黑色的幽灵,缓缓滑过那条宽阔得足以容纳一座城市的金属回廊。周围的灯光逐渐从暖白色变成了幽冷的深蓝,直至最后的死寂黑暗。
“温度在下降。”沈玉墨看着仪表盘,呼出的白气在头盔面罩上凝结成霜,“每前进一公里,环境温度就下降 50 度。现在的外部温度已经是零下 200 度了。这里根本不像是个工厂,像是个冰窖。”
“不是冰窖。”李星河坐在驾驶席上,盯着前方那片诡异的平静,“是冰箱。”
“为了维持那台‘行星光脑’的运转,为了压制红汞核心狂暴的热量,它们把这里的**熵(Entropy)**降到了极限。”
前方出现了一道屏障。
那不是墙,也不是力场。
那是一片湖。
一片在探照灯下呈现出绝对静止、甚至连一丝波纹都没有的银色湖泊。它环绕着中央一座高耸入云的黑色方尖碑,像是一条护城河。
“雷达回波消失了。”杨烈惊讶道,“这水面……完全吸波?”
“这不是水。”
李星河操控“后土”号悬停在湖面上方 10 米处。
“扔个探测器下去。”
噗。
一枚金属探针被弹射入水。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探针入水没有溅起任何水花,也没有产生阻力涟漪。它就像是穿过了一层幻影,瞬间沉底。而在它沉入的地方,液面瞬间愈合,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更可怕的是,那层液体竟然顺着探针的尾部缆绳,像是有生命一样,违背重力地向上“爬”了上来,瞬间覆盖了缆绳表面。
“这是……超流体(Superfluid)。”
李星河的声音中透着对物理法则的敬畏。
“当液氦的温度降低到 **2.17K(兰姆达点)**以下时,它就会发生相变,成为一种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物质。”
“在这种状态下,液体的**粘滞系数(Viscosity)**为零。”
“意味着它没有摩擦力。它可以在管子里无休止地流动而不需要任何动力。它甚至可以沿着容器壁爬出来(昂萨格-费曼涡旋)。”
“它是宇宙中热传导效率最高的物质,导热性是铜的 800 倍。”
“它们用这个……”李星河指着这片浩瀚的地下湖,“来给那个方尖碑散热。”
“零摩擦,零电阻,零热损。”
“这就意味着——零熵增。”
李星河看着那座黑色的方尖碑。
“在热力学第二定律中,宇宙的终极命运是‘热寂’,即熵(混乱度)达到最大,所有有效能量转化为废热。时间也就失去了意义。”
“但在这里,它们制造了一个**‘麦克斯韦妖’(maxwells demon)**。”
“它们在一个局部的系统里,逆转了熵增,锁死了时间。”
“那个方尖碑里的东西,可能已经活了几亿年,但在它的物理时间里,可能只过去了一秒。”
“我们要怎么过去?”沈玉墨问,“潜过去?”
“不行。超流体的表面张力极低,潜艇进去会失去浮力控制,直接像石头一样砸到底。而且那种低温会让我们的金属外壳瞬间发生‘冷脆’断裂。”
“飞过去。”
李星河猛推操纵杆。
“后土”号的磁流体推进器喷出蓝焰(在这里需要小心,高温会破坏超流态,引发暴沸)。
飞船小心翼翼地掠过那片死亡之湖。
随着距离方尖碑越来越近,一种奇异的感觉笼罩了众人。
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静止。
思维似乎变得迟缓,心跳似乎都在放慢。那是极低熵环境对生物体产生的量子场影响。
终于,“后土”号停在了方尖碑的基座平台上。
这里没有门。只有一面巨大的、光滑如镜的黑色墙壁。
“零,交给你了。”李星河说道,“这里是纯粹的物理逻辑领域。只有你的代码能敲门。”
黑客少女零的全息影像出现在舱外。她伸出虚拟的手,按在了那面绝对零度的墙壁上。
“握手协议……启动。”
“检测到低熵生命体。”
“熵值校验……通过。”
黑色的墙壁上,突然亮起了一个白色的光点。
光点迅速扩散,化作无数条复杂的线条,那是——费曼图(Feynman diagram),描述粒子相互作用的物理图谱。
“它在说话。”零的义眼闪烁,“它用物理公式在问我们。”
“问什么?”
“你们是来……增加混乱的(熵增),还是来……维持秩序的(负熵)?”
李星河看着那个问题。这是对一个文明本质的终极拷问。
如果是掠夺者,是战争狂,那就是熵增的制造者。
如果是建设者,是守护者,那就是负熵的提供者(生命本身就是一种负熵流)。
“告诉它。”
李星河沉声说道。
“我们是来种树的。”
“我们在月球种了土豆,在火星种了人。”
“生命,就是宇宙中最大的负熵。”
嗡——!!!
黑色的方尖碑似乎听懂了这个回答。
那面墙壁像水银一样融化,露出了一条通往内部的通道。
通道尽头,并没有什么恐怖的怪兽,也没有冷酷的机器。
只有一个悬浮在真空中的、小小的……沙漏。
沙漏里的沙子,是向上流的。
“时间逆转……”李星河瞳孔一缩。
“不,那是反重力物质。”
他大步走进去。
“那个‘幽灵’,就在里面等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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