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沙地上,膝盖陷进粗粝的土层,轩辕剑歪斜地插在一旁。耳中嗡鸣未散,那一声“司音”还在颅内回荡,像一把钝刀反复刮擦着神识。
烬羽刚才抱过我的地方,心口仍残留着灼烫的触感。不是伤,也不是灵力反噬,而是那两块玉珏相碰时爆发的光波,仿佛从血脉深处唤醒了什么。我抬手摸向颈间,玉珏贴着皮肤微微震颤,像是有心跳在回应它。
“是你在叫我?”我听见自己哑着声音低语。
烬羽站在我三步之外,短弓横在身前,黑袍被风掀起一角。她没有再靠近,可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沉得让我呼吸发紧。
“你说我忘了你。”我撑着剑柄想站起来,手臂却止不住地抖,“可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若真有过约定……拿出凭证。”
她没动。
风卷着沙粒掠过战场,三百双黑翼悬停半空,无人敢先动手。翼族将领浮在高处,骨枪仍未放下,眼神阴冷地盯着烬羽——这个本该效忠离渊的谋士,此刻竟为了一个外族阵眼,公然对同族拔弓。
烬羽终于抬起手。
她用指尖划破掌心,鲜血缓缓渗出,在掌纹间聚成一小片暗红。然后,她将血滴落在颈间的玉珏上。
刹那间,玉面泛起一层极淡的光晕。一行古篆浮现而出,字迹微弱,却清晰可辨:“三百年前,瘴气林,我许你一生相护。”
那不是刻上去的。
那是封魂印。
我瞳孔骤缩。
昆仑虚只有墨渊亲传弟子才能激活的秘术,以魂契为引,将誓言封入玉石,除非执印者身亡,否则永不消散。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能伪造。
“这不可能……”我喃喃道。
可身体比意识更快做出了反应。胸口猛地一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眼前画面再度闪现——泥泞中跪着的小女孩,手里攥着半块碎玉,边缘系着褪色红绳;火雨夜里,有人扑过来替我挡下骨刺,背上鲜血直流;还有一次,我在高台坠落,她站在云端撕心裂肺地喊我的名字……
司音。
那个名字不属于迦叶。
但为什么,每一次想起她,我的心都会痛?
“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咬着牙,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直视烬羽,“也不知道你为何认定是我。但我记得那片瘴气林。我记得她说‘求你救救我娘’。”我抬手指向她,指尖发颤,“而你,就是那个孩子,是不是?”
烬羽喉头轻轻一动。
她没说话,可眼中忽然泛起一点微光,像是寒夜里燃起的火星。她缓缓收拢黑翼,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什么。
就在这时,我怀中的玉珏又是一热。
不是之前的温润感应,而是剧烈的跳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苏醒。我低头看去,发现玉面内部竟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痕,像是曾经碎过,又被强行拼合。
记忆随之翻涌。
不再是零散的画面,而是一段完整的场景——
雪夜,山崖边。我穿着月白长衫,袖口沾着血迹。她站在我面前,浑身湿透,发丝贴在脸颊上,声音很轻:“如果你死了,我就算活下来,也没有意义了。”
我说:“别傻。你还年轻。”
她笑了下,忽然伸手握住我的手腕:“那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活着回来。”
我没有回答。
她便直接将一块玉珏塞进我掌心,“那就当是定下了。你不回来,我不嫁人。”
那一刻,我心头猛地一震。
这不是幻觉。
这是真的发生过的事。
“阿烬……”我又叫了一声。
这一次,不是脱口而出,而是从心底最深处挤出来的名字。带着痛,也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熟悉。
烬羽猛然抬头。
她看着我,嘴唇微张,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片刻后,她低声问:“你还记得多少?”
“不多。”我闭了闭眼,额角青筋突突地跳,“但我知道,我不是第一次见你。我们之间……不止这些。”
她呼吸一滞。
远处,赤红焰光仍在逼近。离渊的亲卫已经快到战场边缘,地面隐隐震动。翼族将领似乎察觉到了时机,悄悄抬起了骨枪。
烬羽立刻察觉。
她一步跨前,重新拉开短弓,箭尖直指高空,“退回去。”
声音不大,却压住了全场躁动。
我没有再看她,而是低头凝视手中的轩辕剑。剑身黯淡,灵力几近枯竭,可当我试着将一丝残余灵力注入其中时,它竟轻微震了一下,像是回应。
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诛邪阵启动到现在,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在靠昆仑虚所授之法维持阵型。可实际上,每当灵力将尽,总有一股微弱的力量从剑中传出,支撑着我继续站立。
那是轩辕剑在护我。
可它为什么要护我?
迦叶只是昆仑虚普通弟子,根本不配执掌这等神器。唯有真正的主人,才能唤醒它的共鸣。
难道……我真的是司音?
“你不必现在就想通一切。”烬羽忽然开口,声音低了些,“记忆会慢慢回来。只要你还愿意听我说,我就不会让你再丢一次。”
我抬眼看她。
风沙吹乱了她的发,可她站得笔直,像一杆从未倒下的旗。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无论我是谁,无论过去如何,眼前这个人,曾用尽一切方式把我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不止一次。
“告诉我。”我哑声问,“我到底……死过几次?”
烬羽怔住。
她望着我,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痛,有怜,还有一丝藏不住的庆幸。
“两次。”她终于开口,“一次在诛仙台,一次在若水河畔。我都把你找回来了。”
“代价呢?”我追问。
她垂下眼,“耗损修为,折损寿元。第二次聚魂后,我闭关三个月才醒。”
我心头一沉。
原来她早就为我付出过那么多。
而我什么都不记得。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我声音发涩,“明知道我会忘,明知道你会受伤……”
烬羽抬头,目光直直望进我眼里。
“因为我欠你的命。”她说,“更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在所有人都视我为污点的时候,肯蹲下来问我一句‘疼不疼’的人。”
我猛地一震。
脑海中轰然炸开——
一个小女孩蜷缩在角落,腿上有伤口,血流不止。有人走过来,蹲下身,轻轻撩开她湿透的发,“疼吗?”
她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
那人便撕下衣角,一点点替她包扎,“不怕,有我在。”
那是我。
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她是谁。
烬羽看着我,声音很轻:“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了。哪怕你忘了全世界,我也要记住你。”
我握紧了剑柄。
掌心的旧伤裂开,血顺着指缝滑下,滴在沙地上。可我不觉得疼。心里某个空了很久的地方,正在一点点被填满。
“也许我现在还不完全是你等的那个人。”我缓缓站直身体,尽管双腿仍在发软,“但至少,我已经开始记得你了。”
烬羽眼中微光闪动。
她没再说话,只是将短弓收回背后,朝我走近一步。
就在此时,北方天际传来一声尖锐呼啸。
一支传讯羽箭破空而至,钉入她脚边的沙地。箭尾绑着一卷密报,封印已裂。
烬羽低头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她猛地抬头望向远方,嘴唇抿成一条线。
“离渊派兵了。”她低声说,“三千黑翼,正往这边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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