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说“你终于问了”时,指尖还停在茶盏边缘,那缕热气正巧卷过他指节,晃出一道微颤的影。我坐在下首,掌心压着膝上剑柄,不敢再看那双眼。他等了我多久?等我从只知逞强的弟子,熬成敢叩师门问本心的人?
“你可曾觉得,它认的不是‘司音’,而是你本心?”
我猛地抬头。
他眸色未动,却像早已看穿我这些年披着男装、压着嗓音、藏起狐尾的挣扎。我不是在问一把剑为何选我,是在问——我到底是谁?是青丘白浅,是昆仑司音,还是仅仅一个侥幸握住剑柄的异族弟子?
墨渊缓缓起身,绕过案前古卷,站在我面前。他未穿外袍,袖口卷至肘上,露出一截素青布料下的腕骨,那手背青筋微凸,曾握过东皇钟的封印符,也曾在冰棺前为我拂去雪尘。
“法宝择主,不看族裔,不看修为。”他声音低而稳,像昆仑山底涌出的第一股泉,“看的是灵犀。”
我屏住呼吸。
“灵犀不是缘分,不是机缘,是共振。如同琴弦拨动,音准差一丝,便不成调。剑灵千年沉寂,只为等一个灵力波频与意志频率皆与之相合之人。”
我喉头一紧:“那……为何是我?”
他垂眼,目光落在我覆于剑柄的手上。
“你入禁地那日,为救同门,不顾自身安危。那时你心中无争胜之念,无夺宝之欲,只有一念清明——护人。那一瞬,你灵台如镜,映出九转凝灵草根脉,非你看见,是剑灵借你之眼示人。”
我心头一震。原来那日岩隙中所见,并非幻觉,而是它与我短暂相通的证明。
“灵力同频,是基础。”墨渊继续道,“你狐族天生灵力至纯,无杂念浊气,与玉清昆仑扇千年蕴养的清正之气天然相契。此为其一。”
我指尖微动,想起初握剑时,那股自掌心直透经脉的温润感,不似寻常法宝的冰冷排斥,反倒像旧友重逢。
“其二,意志相契。”他声音沉了几分,“此剑非杀伐之器,乃守护之兵。它曾镇守昆仑封印,护道统千年。而你,明知凶险仍逆行向前,只为守住不该崩塌的东西——这与它的本质,同出一源。”
我默然。那夜擎苍破封,墨渊赴死,我守冰棺七万年。那时我不懂,为何宁愿耗尽修为也不肯离去。如今听来,或许从那时起,我便已与这把剑共承一志。
“其三,命格相引。”墨渊终于说出最后一句。
我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瞳中。
“此剑原属父神座下执剑使,掌三界兵戈,镇混沌初开。而你血脉之中,有创世神力余韵。非你侥幸得之,是你本就该承此任。”
屋内骤静。
茶烟凝在半空,仿佛连风都停了。我忽然觉得肩头沉重,不是伤,是压上了一种从未想过的重量。若真如他所言,那这把剑认我,不是偶然,是宿命早定?可我……当得起吗?
“师尊。”我声音发紧,“若真是命定,为何如今它却不与我通?禁地之后,它再未回应。是我……不够格?”
墨渊看着我,目光如雪落深谷,无声却覆满。
“你以为它沉默,是拒绝?”
我攥紧剑柄。
“不。”他摇头,“它是等你心净。”
我一怔。
“那日你灵台清明,故能共振。可自那之后,你疑己、疑它、疑天道,心乱如麻。剑灵非无情之物,它感知你心绪,知你未安,便不轻启。它不是不语,是你心未澄,听不见。”
我呼吸一滞。
原来不是它背我,是我困于杂念,断了通路。
“你日日苦修,以血养剑,守我七万年不曾离去。”墨渊声音低了几分,竟带一丝沙哑,“它认你,非因你是谁,而是因你做了什么。命格是引线,真正点燃火种的,是你这一路走来的执念与真心。”
我垂下眼,掌心仍贴着剑鞘。那冰冷的金属,此刻竟似有了温度。
原来我一直错了。我不该问“它为何认我”,而该问“我是否配得上它”。可配不配,不在天命,不在血脉,而在每一日的坚持,在每一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选择。
我闭目,再运《清心诀》。这一次,不再强求探入剑身,只是让灵力缓缓游走经脉,如溪流归谷,不争不躁。指尖顺着剑脊抚过,那丝微震又起,极轻,却真实。不像抗拒,像试探,像在等我一句回应。
我睁开眼,低声说:“原来不是你不语,是我心未净。”
墨渊站在一旁,未言,却微微颔首。
屋外桃林风动,落花扫过窗纸,沙沙作响。案上茶盏已凉,古卷墨迹干透,唯有那把剑,静静卧在我膝上,剑柄微温,仿佛终于肯与我同息。
我忽而明白,灵犀相通,不在言语,不在法诀,而在心与心的共振。它不是主仆,是共担风雨的同行者。它等的,从来不是一个完美的主人,而是一个愿意与它一同走下去的人。
“师尊。”我抬头,“若心净,则通?”
“然。”他答,“但心净非一日之功。如磨镜,尘去光现,需时时拂拭。”
我点头,将剑横放身侧,双手交叠于膝上,不再急于求答。有些路,得一步步走,有些话,得等心静了才听得见。
墨渊重新落座,执笔蘸墨,在古卷上续写几字。他未再看我,似已将方才一问一答视作寻常讲道。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变了。
我不再是那个只知用剑破阵、靠仙缘镜窥破弱点的司音。我是白浅,是执剑者,也是守道人。
窗外风停,花落尽。书房内只剩笔尖划过纸面的细响,和我掌下那把剑,若有若无的温热。
我起身欲退,手扶桌角时,袖口绿芽轻轻一颤,叶尖朝向剑柄,像是认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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